和式料理(第2/3页)

娄萌上唇翕动着,像少女一样羞答答的。她猫一样的大眼此时有一层油光,盯住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儿,可又怕你的小嘴儿不严。这可不能乱说的呀,这是要命的事儿……”

我的“小嘴”停止了咀嚼。

“真是要命。我不知道有人精明得要命,为什么就连这点事儿也看不出来。社会多复杂啊,许多事情要躲还来不及呢,可一些危险就在眼皮底下,有人就是看不见。或者是因为陷得太深了,你知道,‘情’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迷住人的心窍的。以前我就该对你说点什么,可那时怕你产生误解,嫌我越描越黑……”

我简直一点都听不明白。突然泼来的一番话,蕴含的信息量让人发蒙。我受不了,说:“娄主编啊,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在说谁啊?”

她的小手在我头上一摸,又轻轻拍一下:“你真的没听进去?你没喝醉?”

“一点都没有。”

“你真是傻得可爱。行,我告诉你:我说的这个人就是马光。”

我吸了一口凉气。老天,我从来都把他们看成了一伙,从来不敢在一个面前说另一个的坏话。是的,今天真是让我好好见识了一下。只从那天在楼梯口见到她和马光相挨着亲嘴,就知道她与那个多毛青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可时下分明又有些不对劲儿。出了什么问题吗?

“有一件事你不说,我也不说。这就是那天你在楼梯上碰到的事儿——我们真是太大意了!马光就爱冒险,他觉得这样做才刺激!我知道你会想象我们走得很远,是一种暧昧关系……其实并非如此,我可以对你负责任地说一句,我对我们家老于是忠诚的!问题就出在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身上,是他把一切都搞坏了!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干什么都成——他就是这样的生活逻辑,这也是奇怪的时代把他们、把一些男人宠成了那样,培养出一种近乎于西方嬉皮士——其实也就是流氓的生活观念。说远了,只说那一天吧,那一天已经是他第三次冲动了。这之前他也失态过,喝了酒,那是我们一块儿去一个朋友家里聚会,回来的路上他假装着来扶我,故意挨近……”

我差点笑出来,呷了一大口酒。

“如果男人都像你一样矜持和自重该多好啊!我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家小弟弟看待,如果换了一个人见了那一幕,那还了得啊,那还不知会怎样想呢!就说那一天的事儿吧,那天我和他一前一后往下走,正走着脚崴了一下,他怕我摔倒就上来搀——这家伙够机灵了,可是一搀住就不愿松手了,你想想我当时有多尴尬!我被逼得身子往后仰去——再仰就得倒在楼梯上了——就这样,就是那一刻,你给撞上了!”

趁她大口喘息的空儿,我稍稍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景。我觉得与事实稍有不符的是,他们当时是笔直地靠在一块儿的,他们紧紧靠在一块儿,这不会错的,因为我记得他们两个人的腿是交叉在一起的——我一抬头首先看到了四条交叉的腿、平底鞋和高跟鞋。可是此刻我不能说出心头的疑惑。

“……你想想看,这么多年我哪遇到过这样厚脸皮的人!而且对方是我的下级!他比我尚且要小上许多!”

“真对不起。我完全……完全没有准备。实在对不起!”

“算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吧,只要你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但愿你不要误解了我们。我和他是清白的——至今还是清白的。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因为我和他的事你现在也明白了。我要告诉你的是,马光是个一天也不能安分的人,听人说——这种话说出来不好听——他每天都在忙这种事儿,一天到晚急得团团转!”

我大概不自觉中露出了大惊失色的神情,她马上瞪着我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夸张,也许还没说到数儿上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就是对这种事儿上瘾,都无心工作了。他有时真不像人哪,就像一头牲口!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想想吧……我们难道、难道不该提醒他一下吗?”

她或许面临了“一头牲口”的威胁。我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提醒?他只好自己负责了!”

娄萌恶狠狠地捣了一下桌子,日本女人又颠着碎步跑过来,娄萌朝她摆摆手:“自己负责?他负不起。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是的,这关乎到我们杂志社的声誉,一颗老鼠屎带坏了一锅汤,别人会怎么误解我们啊……我想告诉你的是,他现在正面临着什么危险,这些如果我不说,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面临危险的是“他”而非“她”,这倒让我费解。接下去的几分钟里她一口一口抿茶,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在观察我。我的脸火烧一样,这时候才知道日本清酒的厉害。头有点晕。但我硬撑着。

“马光要有大麻烦了,这回也许逃不掉了,因为他触到了一个网上!”

我怔怔地看着她。

“那是一张大网,偏偏就让他撞上!他就是这会儿马上往回撤还不知来不来得及呢!恨铁不成钢啊,谁叫他是我们的人呢?有时候我也很矛盾,不知该管还是不该管。有些话闷在心里难受,只好跟你说一说了……”

3

娄萌的头探过来,好像醉得比我还要厉害,脸上全是酒气。她的内眼角凑得很紧,看上去有些可笑:“小宁啊,你可能不知道,马光色胆包天,他与霍老的妻子……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想起了女打字员的话,这会儿一声不吭。她的手指狠狠地往下一捅。

“那个肖妮娜自然不好,但作为马光应该心里有数才行,可他不,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不客气地说,他们都是那种人,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以为霍老不知道呢,胆子越来越大了,有人发现他们随处在一起,简直是一点忌讳都没有了!有一天我刚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怪味,你知道这骗不了我。后来我了解到,那个肖妮娜在没人时偷偷摸摸进过咱的办公室!你想想吧,一个好端端的办公场所……”

我想着女打字员提供的细节。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但问题是这种事儿并非我们杂志社能够制止。我有些困惑。我对马光巨大的欲望感到费解,真的很难理解这种事儿。我想劝娄萌换一个话题,因为在这方面我不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我觉得从刚才那一会儿自己脸上就有些烧,现在肯定是红到了脖子。我想了想,说:

“我们该要荞麦面了。”

娄萌的眼睛睁圆了:“你就急着吃!”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