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说钺帝(第2/9页)

蒯肃也不是蠢钝之人,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转头奔来时路而去,只是没想到才奔出几十步,原本一直落在地上的光斑骤然消失,四周的一切顿时黯淡下来!没有光斑指路,若是踏错一步,也难逃横死箭雨之下的厄运,蒯肃额头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只能立在原地,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跳得特别快的心跳声。之后,他听到一声轻笑,转头看去,却见数十丈外的转角处又亮了起来,魇璃抱着沉睡的铘立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中透出几丝寒意。

“帝女……这是何意?”蒯肃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道。

魇璃叹了口气:“蒯将军,你又何必故作不知?从你在风郡皇城之外用活结捆绑时羁开始,就应该想得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蒯肃哑然,许久方才言道:“原来帝女早就知道。”

魇璃冷声道:“我何止是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是受命于二皇兄魇桀。只是不明白,你一直在大皇兄麾下颇受重用,为何还会背叛他?魇桀给了你什么好处!”

蒯肃听得魇璃这一声断喝,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帝女明鉴,微臣没有……”

魇璃早料到他会矢口否认,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问清楚你是否有隐衷,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说罢将手放在墙角处的一小块凸起的兽雕之上轻轻摩挲,而后用力朝上一扳,只听得一阵机簧摩擦之声,而后蒯肃所处的甬道蓦然变得狭窄起来。却是两面墙壁开始缓缓地朝中间移动!

两面墙壁合拢之后,夹在中间的蒯肃也不免被碾为肉酱。倘若地上的光斑犹在,他还可以趁着甬道合拢之前逃出去,可如今却是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面墙壁越来越近。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魇璃刻意放慢脚步就是在观察四周的动向寻找机关法门,想来是那忘渊的小皇子曾经跟她说过,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是在盘算着用密道里的机关来对付自己!

想到这点,蒯肃不由暗自心惊,一面张开手臂撑住两面墙壁,一面抬眼看去,只见魇璃微微侧目,眉宇之间自有一番威严气势。蒯肃此刻再也无法自控,瞬间变了脸色,惨声喊道:“事到如今,微臣也不敢隐瞒帝女。微臣的确是受命于二殿下,但一切并非微臣所愿!”

“哦?”魇璃冷笑一声,“那不妨说说看,你有多不情愿。”

两面墙壁的高压使得蒯肃撑开的双臂微微发颤,惊惧交加之下更是满身大汗,颤声道:“微臣……微臣一向为大殿下效力,也颇受重用,若非事关小儿生死,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愿背叛大殿下。小儿长辕在北冥大营担任虎贲尉,执掌先锋营战车,只因一时疏忽,导致十数辆战车焚毁。为免责罚,就挪用军费私下寻工匠打造战车填补,本以为此事天衣无缝,不知为何却被璐王知晓……”言至于此,两面墙壁早已将他夹在一尺半宽的缝隙之中难以动弹。

“璐王?你是说皇叔寐璐?”魇璃心念一动,伸手扣住机关,暂时止住两面墙壁的移动。蒯肃如蒙大赦,只觉得双腿发软,早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魇璃喃喃言道,“璐王一向是二皇兄魇桀的智囊,背后便是整个梦川皇室派系和魇桀的南川大营,一向与大皇兄统领的百官及北冥大营分庭抗礼。他老人家向来是滴水不漏,你儿子被他抓到痛脚,想来你若是不听他号令,便会把焚毁战车、挪用军费之事捅到台面上来。那个时候,别说大皇兄一向严明,不可能一味护短,就算他愿意,事情闹大了也一样压不住。横竖你儿子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你才会投向二皇兄阵营,是不是?”

蒯肃稍稍平复,沉声言道:“帝女英明。微臣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实无颜面求帝女宽恕,只求帝女可以在大殿下面前为小儿求恳,放他一条生路……”

魇璃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你不为自己乞命,还惦记着沙场上的儿子,足见舐犊情深,只可惜你站错了队。而今大战将至,魇桀既然有心拿北冥大营做踏脚石,先锋营的战车自然先行,你儿子既为虎贲尉,恐怕要从战乱中全身而退也是千难万难。”言罢摇摇头,抱着铘转身朝密道的另一头走去,一边走一边言道,“你的性命暂且记下,若是我这一去可以达成所愿,兴许你儿子的命也可一并保全。至于你,暂且留在这里好好想想,今后应该站在哪一边。”

蒯肃听得魇璃的言语,原本心如死灰的心境中蓦然浮起一丝希望,只是拜伏于地哀泣道:“多谢帝女活命之恩……”

魇璃踏着光斑前行,甬道里传来的蒯肃的声音听来颇教人心酸,因为密道的曲折,回音阵阵早已听不清楚,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感念却是显而易见。

起初在藤州境内,她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除掉蒯肃,而今明明已经有机会将其置于死地,却反倒将他放过了。有一个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理由,对着这样一个眼见性命不保还在为儿子乞命的父亲,她的心情很复杂,是艳羡也罢,是怜悯也罢,总之是无法下手了。

何况到如今,蒯肃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只要掌控住蒯肃最为重视的

物事,也自然可以将蒯肃留为己用。既然魇桀与璐王满心以为蒯肃为己方所用,若是再把蒯肃放回去,也就等于在二皇兄的阵营中埋下一根隐藏的芒刺,迟早是派得上用场的……

甬道已经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两扇闭合的石门,严丝合缝,少说也有数千斤重。

魇璃找到墙壁上可操控石门的扳手稍稍旋动,只听得一阵如同闷雷一样的声响,面前的石门已经缓缓开启,由无到有,又从细到宽的门缝外透出一道异常耀眼的光线来,魇璃在密道里待得久了,突然看到亮光自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闭眼别过脸去。待到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身前已经排布了一圈尖锐的长枪,就好像一把撑开的折扇,只是雪亮枪头聚拢而汇成的扇骨距离她的身体不过半分。

这样被无数利器针对的感觉魇璃并不陌生,恍惚之间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可怕的瑸晖宫。很快,魇璃已经镇定下来转眼看了看四周,只看到无数身着铜甲的侍卫,一个个面如严霜杀气腾腾。

她吁了口气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把你们的小皇子铘送回来了。”说罢微微调整了一下手臂,让沉睡的孩子的脸朝向众人。

只听到一阵唏嘘之声,继而枪阵一分为二,走出一个异常壮实威武的中年人来,虎目浓眉,一圈络腮胡子浓密却修剪得甚是整齐,看其盔甲服饰,理当在这鎏金城中身居要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