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5页)

“怎么会有人......”她轻声说。

怎么会有人,明明看上去好好的。

却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成千万瓣了。

沈舟然慢慢下了楼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知道应该干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只顺从本能行事,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前厅,目光茫然地搜寻熟悉的身影。

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哦,对。爸爸不舒服,妈妈说要先送爸爸回去。中途退场很不礼貌,他们要跟郑老先生打声招呼再走。

可是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有人拉住无头苍蝇的他。

“你怎么了?”

沈舟然恍惚回头,反握住他拉自己的手。

季淮被不正常的体温冰得皱眉,看清他脸上神色后一愣,又问了遍:“沈舟然,你怎么了?”

沈舟然理智慢慢回笼,他抽手。

“没事。”他抿着唇,退后一步,冷然的神色覆盖住刚才流露的脆弱,一点点变成坚冰。

他低低重复:“没事。”

季淮的眉并未松开,任谁也看得出沈舟然此时状态不好。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人,原来是在这里。”

秦霜鱼走过来,看着他们,嘴角虽然有笑意,却并不善:“喂,季淮,你怎么回事,说好听我弹奏的,怎么人消失来这里了。”

跟着来的有不少人,有人看到沈舟然跟季淮站在一起,纷纷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几位贵公子笑着调侃。

“季大少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想跟自家小竹马联络感情早说啊,抛下秦少算怎么回事。”

“这可是钢琴演奏家都夸过的天才要给我们演奏,你不来我们都没有耳福。”

秦霜鱼笑骂了句:“滚吧。”

他对季淮说:“你来不来?”中央放的钢琴是架古董钢琴,他早就技痒想弹奏了,又问一旁的沈舟然,邀请道,“你也要来玩吗?”

看他邀请沈舟然,众人表情古怪。

有人起哄:“一起来呗,你不知道,沈少也是A大音乐系的,你们是同门。”

“沈少钢琴造诣也是略懂一点?让我们见识见识。”

“对啊,我也想听听两位同台比一下。”

其中有人是不解气想看他热闹,有人是不知真相善意调侃。可人多了,这种事情就拧成了一股绳,勒着他往前。

沈舟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被他冷然无温的玻璃眼珠注视着,众人心里竟有些胆寒。

“这......沈少看起来好像有事,要不改天再说?”

“不用,”那双眼像浸着冬日的阳光,不暖,像落了一场雪,他缓声说,“就今天吧。”

秦霜鱼的钢琴造诣,曾经被在世界上所有音乐厅举办个人独奏的钢琴演奏家夸赞过,说他是个天才。一听他要在这里演奏,主人家喜不自胜,又听说同台的还有沈舟然,众人吃惊。

“沈家二公子还会钢琴?”

“听说小时候学过,现在专业也跟这个相关,水平不清楚。”

“应该挺不错吧,我看他懂很多。”

“就算再好也比不过秦霜鱼,你不知道他是

......”

有人科普秦霜鱼的资历,迎来一片赞叹。

“不过沈二少这个年纪,能懂这么多也算个中翘楚了。”

“说的也是。”

周围人的说话声很低,沈舟然听不清。

如果能听清,就会发现大家的态度不再像小说情节中一味的贬损,而是因他之前展露的一手而有所改变。

秦霜鱼已经在钢琴登上落座,问他:“只有一架钢琴,是我弹一首你再弹?”

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台钢琴一台音,为保证公平最好两人都用这个。

“合奏,”沈舟然只看他一眼,收回眼神对身边的侍者说,“帮我找个小提琴。”

侍者很快把小提琴拿上来,他调整好弓矛和琴钮,看向秦霜鱼。

秦霜鱼笑了下,双手搭在琴键上,奏响了第一个音。

是《梦中的婚礼》。

选曲出乎大家的意料,没有双音技术,没有大跳,也不需要同时变成多个声部,最难的不过是一段跨八度,钢琴四级的演奏者就能学会。

小提琴的声音恰到好处切进去,从弦中倾泻而出。

两种不同音色的乐器缠绵、交汇,在大厅上空融合成一首曲子。

秦霜鱼技巧纯熟,这种难度的曲子他闭着眼都能弹得非常完美,让人惊讶的是沈舟然。

沈舟然长身静立,头顶璀璨的琉璃灯光毫无保留洒落在肩头发梢。他仿若被温柔游离的笔触一点点描画而成,周身笼了层光的薄纱。目光落在某个点,眼中却空无一物,浓密长睫垂下掬起的阴影,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体验派艺术家最完美的艺术,是倾尽全部热情的创作,将所有的情绪扑洒在纸面,倾泻在指尖。

而沈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

他无师自通调动起自己刚才的情绪,把负面感情扩大无数倍,沉底沉溺在这首曲子里。

此时,他即是悲伤,是凄美。

是仅存在梦中的婚礼。

从没有人听沈舟然拉过小提琴,他们甚至很少见到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却天资卓绝的沈家二公子。当他活跃在众人视线中时,却是以另一幅令人不齿的姿态。人们说,真的永远也变不成假的。

但他们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是一场盛大、唯美的婚礼。

手指翻飞,弓弦震颤,华丽的音符掩不住其下的腐朽。

纯白婚纱与幸福笑容的背后,净是虚幻。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醒来不过是黄粱。

琴弦包含了演奏者的感情,满到溢出,将众人淹没在美梦的伤感中。

身着白西装的沈舟然像一个跋涉万里的朝圣者,踽踽独行,寻觅一座从未存在过的圣地。

他对着山谷喊,山谷只传来他的回音。

他像是在人群中永远不会被提及的存在。

孤独、哀伤。

E弦拉出长长的尾调,行至高潮处的琴鸣声渐歇。

沈舟然的目光空落落地落在小提琴上,右手脱力下垂。

他失控了。

在作品完成的那一瞬间,耗尽全力的艺术家像被掏空了整个灵魂,只余空荡荡的皮囊。

秦霜鱼也停下了演奏,他心中惊讶震惊不亚于台下观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情绪带到脸上:“你......”

刚说了一个字,他顿住。

沈舟然无知无觉看他,脸上没有表情,唇色浅淡,面容苍白好似要融进身后巨大落地窗的夜色中。

刚刚情绪消耗太大,他还没缓过神来。

秦霜鱼想说你哭了,又觉得当众不合适。

“怎么?”沈舟然问,声音沙哑疲倦。

浓密眼睫差点掩盖住泛红眼角的湿润,似有泪滴滑落,又似秦霜鱼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