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舟然缓缓转动下面的托盘, 隔着特殊玻璃凝视着在地下埋藏千年,又飘落异乡的精美器具,它古朴厚重, 身上的矿化是历史留下的斑驳痕迹。

“早期人们在利用新的工艺材料制造器物时,非常依赖经验,会先对先前的器物进行摸模仿制造, 青铜器的早期形制与陶器无异,在商代晚期才逐渐成熟, 反哺陶器。”

郑老先生原本带笑的脸微微严肃。

这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也是个懂行的。

周围小声交谈的宾客也安静了, 看着台上的青年。

“这尊器皿三足,筒状腹为主体, 前流长后尖尾, 形制与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陶爵相似,为青铜爵,按照《殷周青铜器通论》的典型分类法, 属酒器部的盛酒器门。”

“整体形态匀称美观,器腹、双柱加长, 视觉上更加协调,且兽面浮雕纹,嗯,就是饕餮纹,20元人民币上就有, 形象更具体,塑形更强, 整体更华丽, 与西周早期出土的爵属同一时代。”

郑老先生听到这里, 连连点头。

而郑枫宁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目光撇向下面的梁思砚,发现他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沈舟然,眼神充斥着震惊之余,还有一些……迷恋?

这个发现让他如鲠在喉。

梁思砚中邪了吧?!

“要是朝代再晚一点,你们就看到它变成个小胖墩的模样了,”沈舟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只有沈妈妈听懂笑了,其他人一脸懵逼的跟着笑。

他随口说了句,“这个纹样精致漂亮,修复后拓下来,复制成酒杯,或者挂件手链一类的都不错。青铜器的纹样都很精细,各有各的讲究,具有层次感和美观性,是非常不错的装饰品。”

在场众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听不懂,但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这就是被知识洗礼的感觉吧。

就是不进脑子。

季淮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台上的人,眸光晦暗不明。

沈舟然,又对他展示了自己从未显露的一面。

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在不知何时竟然雕琢成了耀眼的模样。

梁思砚站在台下,这样想着。

跟他玩得好的朋友见状,酸不溜湫“啧”了声:“沈二少爷这是发达了,跟咱们这帮没见识的富二代不一个水平了。”

他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思砚把他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沉默不语。

沈舟然说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懂,知识过一遍脑子立马被扔出去。之前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家里有钱,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做个富贵闲人。他自己也学了点投资炒股,不说技术有多牛叉,起码手头里也赚了点钱。

梁父梁母对他的要求不高,梁思砚对自己要求也不高,活到二十来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还嫌弃过沈舟然拿不出手。

但现在……

他看着台上好像在发光的沈舟然,心情烦躁,宴会都不想参加了,转身就走,连朋友在身后喊他都当听不到。

台上。

郑老先生抚掌大笑:“果真是强将无弱兵,千玥,你果然谦虚了。”

沈舟然摘下手套,朝他浅浅鞠了一躬:“只是略懂皮毛,在郑老面前卖弄了,您别见笑。”

看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郑老先生越看越喜欢:“沈家风水出贵子,两孩子都是顶好的。你最后说的那一句,说什么制成手链挂件?”

沈舟然:“对,做周边产品。”

“我在博物馆认识的一个老家伙正好有这种想法,说要打开年轻人的市场,让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不被丢了。你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只是那家伙现在还在到处找人做设计呢,一直说效果图不行。”

“既然这样,郑老肥水不流外人田,让我弟弟去试试,怎么样?”沈骆洲半开玩笑,即便是面对比他高了两个辈的商业大亨也从容不迫,谈吐有度。

“哦?你连这个都能做?”郑老先生是真惊讶了。

沈舟然微笑:“略懂一点。”

郑老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信你的略懂一点了。”

沈骆洲说:“技术方面不用担心。能在选当音乐生后被美院教授追过来,问为什么不报美术类专业的,您说这懂一点是懂多少。”

他倒是毫不客气往沈舟然脸上贴金,给自家弟弟争取这个机会。

沈骆洲是个商人,他不会让任何机会从自己手边流失。

但沈舟然脸皮薄,他别过头去,刚才的从容自信隐隐裂开一角,脸上透出几丝红晕。

郑老先生看兄弟俩互动,慈爱笑道:“好,既然这样,小沈一会儿记得找我,我把那老家伙的联系方式给你,后面成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沈舟然脸红也不忘道谢:“谢谢郑老提携。”

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他。

郑老先生深耕多年,关系人脉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能搭上他的船,这运气也太好了。

其中属郑枫宁心里最不是滋味,面上带笑,心里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气得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却还要扬起笑脸恭喜:“没想到沈二公子果然厉害。”

沈舟然看他,也是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要感谢郑公子。”

感谢他什么?

当然是谢谢他无端提到自己,白捡一个便宜。

郑枫宁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太客气了,不用谢。”

说完,感觉身上一寒,发现沈骆洲也在看着他,遥遥冲他举了下杯,薄唇微勾,笑意凉薄。

等沈舟然下来后,身边瞬间多了不少夫人小姐,团团围住他。

“你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吗?”

“沈公子,我没听懂为什么说是小胖墩,你能讲讲吗?”

“小沈,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在上大学吧。”

沈舟然睁大眸子,一步步后退,觉得自己瞬间被兜头倒了一公斤的香水,都要不能呼吸了,他憋住气:“抱歉,我......”

“他很多香型过敏,”有人把他拉出包围圈,对众人颔首,“实在抱歉。”

闻到熟悉的气息,沈舟然没反抗。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沈家二公子的身体不好,面露尴尬。

“啊......这样啊,那我先失陪了。”

她们一走沈舟然才觉得能呼吸。

他倒不是过敏,而是嗅觉太敏感,女士香水多是浓香型,喷得又多,对他而言无异于折磨。

“得救了。”他松了口气,却觉得这里的空气还是稀薄,想去外面透透气。

沈骆洲看出他的意图:“我去跟人谈个生意,你别乱走。”

他不是个喜欢在酒桌宴会上应酬谈生意的人,但既然来了......

那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