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月半(第2/3页)

夏侯潋叫了声“少爷”,谢惊澜抬起头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他生得过于好看,随便瞥一眼都有点勾人心魄的味道。夏侯潋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换了个称呼:惊澜大小姐。

夏侯潋帮他整理好书箱,放在书架上,把带来的下人装扮给他换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夏侯潋天生带着一股子魔性,谁沾上他都会被他带坏,在歪路子上一去不复返,连莲香都被他带着溜出府逛过一回。只是莲香出府光在脂粉铺子里打转,那之后夏侯潋发誓再也不带她出门。

“只许玩半个时辰。”谢惊澜叮嘱道。

夏侯潋一个劲儿地点头:“成!”

两人抄小道走,连着翻了两堵墙,终于出了府。快要出巷口的时候,忽闻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三少爷,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两人顿时呆住了,身子已经凉了半截,慢吞吞地回过头来,正是刘嬷嬷,满脸的横肉,一双眯缝眼,射出冷冷的光。

“可逮住你们了,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些,若不是老奴盯着你们,夫人还不知道你们胆子这么大呢。”

夏侯潋暗恨没提防住刘嬷嬷那个奸细,平日谢惊澜在藏书楼都要待到很晚,藏书楼位置又很偏僻,没什么人过去,他们本想假装还在藏书楼里读书,其实人早就去看花灯了,没想到仍是被刘嬷嬷发觉了。

夏侯潋上前一步,道:“都是我撺掇着少爷溜出府的,要罚就罚我吧!”

“夏侯潋,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谢惊澜拉住夏侯潋的手腕,道,“嬷嬷,不用多说什么,夫人要罚便罚吧。”

刘嬷嬷一个也没有放过,押着两个人一起去了堂屋。月上柳梢,灯笼都点起来了,昏黄的光压不住房梁木柱阴沉沉的暗影,萧氏和谢秉风坐在上首,阴影罩住了谢秉风的脸,让他显得神情莫测。

谢惊澜撩袍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道:“惊澜前来向父亲请罪。”

谢秉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为父以为你是个能安心读书的好性儿,没想到也如此胡闹。说,你这是打算去哪疯?”

“本打算去庙会逛逛。”谢惊澜低眉顺眼,脸上写满了温良恭俭让,“惊澜知错了,请父亲重重责罚,惊澜定不敢再犯。”

谢秉风见他主动认错,态度乖巧,气消了一半,说道:“罢了,你还小,贪玩也是在所难免,回去好好温书,为父便不计较了。”

谢惊澜磕了一个头,就要退下,萧氏却出声了:“慢着,老爷,咱们惊澜一向勤奋好学,你常年不在家里不知道,我却是最清楚明白的,这孩子用功,只差要头悬梁锥刺股了,从没听过溜出府逛庙会这等事儿,我看定是有人撺掇,把咱们惊澜教坏了。”

谢秉风目光移到夏侯潋身上,隐隐含怒道:“夏侯潋,你怎么说?”

夏侯潋方要开口,谢惊澜抢先答道:“父亲,夏侯潋前几日的确提到过庙会的事,不过是儿子自己决定要去看的。儿子深居简出,即便逢上佳节,夫人怜儿子身子弱,让我在家好休养,不曾带我出去,故而我心里一直盼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今儿一时想岔了,便带着夏侯潋偷溜出去。我已知错了,父亲要罚,儿子不敢违抗。”

谢秉风看了眼萧氏,咳了一声,道:“你母亲也是好意,你若想跟着去,直说便是,总不能拘着你。”

萧氏没想到反被倒打一耙,气得牙痒痒,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从后面冒出来,一脸神秘地说道:“老爷,您还有件事儿不知道呢。”

谢秉风瞧她这作态不大高兴地说:“有话快说,家里不兴装神弄鬼这一套。”

刘嬷嬷连忙说道:“这夏侯潋不仅撺掇少爷去庙会,还鼓动少爷去晚香楼听曲儿呢,不知道打赏了多少银子,少爷原是个把持得住的,只这夏侯潋把每个月的月钱都花个精光。只是前日我帮少爷收拾床铺,竟发现……”

谢秉风压着怒火,道:“发现什么?”

刘嬷嬷做出畏畏缩缩的模样,道:“发现一条汗巾子,上面还绣着什么‘君心’、‘磐石’什么的,哎,老奴没读过书,也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儿。”

“莫不是‘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萧氏掩着猩红的嘴唇,眉目间透露出幸灾乐祸的味道,“老爷,你看这夏侯潋,当真是个祸害。自己不学好就罢了,还带着惊澜往歪路走。”

“你们胡说!我何曾去过什么晚香楼,都是你们胡诌!”夏侯潋怒道。

刘嬷嬷道:“老爷不信,去夏侯潋屋子里搜搜可还有余钱没有,再搜搜少爷身上,那汗巾子少爷可是天天都带在身上的。”

“父亲明鉴,我们从不曾去过晚香楼。我的屋子向来只由夏侯潋收拾,几时让刘嬷嬷动过手?这奴婢信口雌黄,可恶得紧,父亲可以传秋梧院的人来问话,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谢惊澜心里发急,暗道大事不好。萧夫人明显是冲着夏侯潋来的,夏侯潋的月钱都买零嘴吃光了,哪还有剩?那汗巾子十有八九被刘嬷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藏在他们这,万不可让他们搜身。

晚香楼?金陵秦淮河畔勾栏瓦舍数不胜数,她们为何咬准了是晚香楼?

萧氏扬声道:“话当然是要问的,但是身也得搜,来人,给我搜!”

一旁的婆子们立马上前,揪住谢惊澜,上上下下搜了一阵,最后不知道哪个婆子伸手探进了袄子的夹层,扯出一条大红色的汗巾子出来。旁人在外面瞧着,只能瞧见是从谢惊澜怀里拿出来的,并不知道那汗巾子原是藏在夹层里。

谢惊澜和夏侯潋瞧见那汗巾子,顿时脸色煞白。

萧氏佯装痛心道:“你们才多大,就沾染上如此下作的习气,今后还得了?夏侯潋,戴先生赏识你,帮你赎了身不说,老爷也抬举你,留你在三少爷身边做个伴读,你倒好,竟然带着少爷不学好,你安的是什么心!”

夏侯潋百口莫辩,只能在底下干着急。

谢秉风接过那方大红汗巾子,芳香扑面,差点没把他熏出个喷嚏,边角处绣了短短的诗句,落款是“柳香奴”,不看不打紧,一看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柳香奴是晚香楼头牌柳姬的闺名,她眼界甚高,是轻易不下楼的,就算是他谢秉风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钻研出无数绮词丽句才博得美人芳心,他兜里也躺了这么一方汗巾子,绣着同样的名字,只不过诗句是“愿我为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敢情这柳姬备了不少这样的汗巾子,每个恩客人手一份么?诗词还不带重样的?

谢秉风不知道是气谢惊澜年纪小小就流连花街柳巷,是气这柳姬不带重样人手一份的汗巾子,还是气他父子二人竟无意之中同狎一妓,拾起桌上的茶碗,往谢惊澜身上一甩,茶水淋了他满身,茶杯碎子哐啷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