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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向夏普小姐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来告诉她。”她说,“母亲,有一个女孩正在大门外的车里等着,探长想让我们见见她。她家住在艾尔斯伯里附近,前段时间她失踪了一个月,回到家时身体很虚弱,她说有人扣留了她,要她当女佣,她不当,她们就把她锁起来,殴打她还不给饭吃。她详细地描述了扣留她的人和地方,结果正好咱们母女俩完美地符合条件,她说她被锁在我们家带圆形窗口的阁楼里。”

“太有趣了!”老太太从容不迫地坐到一张帝国牌沙发上。

“我们用什么打的她?”

“听说是训狗的鞭子。”

“我们家有训狗的鞭子吗?”

“我记得好像有条‘狗链子’,必要的话倒是可以当鞭子使。但重点是探长想让我们与那个女孩见面,好让她确认我们是不是囚禁她的人。”

“您不同意吗,夏普太太?”格兰特问。

“恰恰相反,探长,我非常期待与她见面,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虽然有时我这个沉闷的老太婆睡醒后会性情大变,脾气暴躁,但我向你保证,我并不是天天都这样。”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我要带——”

哈勒姆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去传话,但是格兰特摇头拒绝。显然,他想亲眼看看女孩进大门后的反应。

探长出去的时候,玛丽恩·夏普向她母亲解释了布莱尔在场的原因,最后还不忘补充道,“他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听到消息后立刻就赶来了。”罗伯特又一次感受到来自老太太明亮的浅色眼睛的压力。他敢用全部身家打赌,夏普老太太随便哪天抽出一上午,都能把七个人暴打一顿。

“我同情你,布莱尔先生。”她冷漠地说。

“为什么,夏普太太?”

“我认为布罗德莫精神病院的案件有点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布罗德莫精神病院!”

“精神失常的犯罪嫌疑人。”

“我觉得这类案件很刺激。”罗伯特反驳道,不甘心受她侮辱。

她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欣赏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罗伯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老太太好像突然就喜欢他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舍得对他说句好听的,依旧用那沙哑的嗓音说着刻薄的话:“也是,米尔福德的消遣又少又没意思。我女儿天天在高尔夫球场追着块古塔胶到处跑——”

“现在都不用古塔胶了,母亲。”她的女儿插嘴辩解。

“话说回来,在我们那个年代,米尔福德什么消遣也没有,我不得不靠打除草剂消磨时间,这就像淹死跳蚤一样,是种合法的施虐行为。你会把跳蚤淹死吗,布莱尔先生?”

“不,我会捻死它们,不过我有个姐妹曾经拿着一块肥皂满世界地抓跳蚤。”

“肥皂?”夏普老太太兴味盎然地问。

“她用肥皂柔软的一面拍打跳蚤,然后跳蚤就嵌进肥皂里了。”

“真有趣!我从没见过这种办法,改天一定要试试。”

他听到玛丽恩在跟一旁备受冷落的警探找话说:“你的高尔夫打得非常好,警探。”她如是说。

他忽然有种感觉,好像刚才一直在做梦,如今即将梦醒,梦里所有的怪诞不经都变得无所谓,因为他很快会回归到现实世界。

但显然这是他的错觉,现实就是现实,格兰特探长去而复返。他先走进来,密切注意着在场有关人员的一举一动,然后扶着门,引进一位女警和一个女孩。

玛丽恩·夏普慢慢站起来,好像是调整好了心态,准备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的母亲仍然稳稳地坐在沙发上,超然事外,好像她只是个旁观者,虽然已近垂暮之年,但是她腰板挺得笔直,那姿态竟不亚于任何一个花季少女,她双手着膝,泰然自若,就连那几缕桀骜不驯的头发也丝毫不影响她绝对的威严,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女孩身穿校服,脚蹬一双略显幼稚的黑色低跟学生鞋,看上去比布莱尔预想的要小。她个子不是很高,也不漂亮,但就是有一种,怎么说呢,特殊的气质。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眼间距很宽,脸蛋是人们常说的心形脸,头发是鼠灰色,额前留着弧度好看的刘海儿。她两颊的颧骨下有浅浅的凹进,神奇地凹出了模特才有的精致和立体感,让整张脸蛋显得既富有魅力又饱含悲怆。她的下嘴唇很厚,嘴巴却很小,她的耳朵也很小,而且长得非常靠后。

说到底就是个掉在人堆里也找不到的普通女孩,一点儿也不像什么大事件的女主角。罗伯特想知道她穿其他衣服的样子。

女孩先看了看夏普老太太,而后又看向玛丽恩。她的目光淡淡,既不惊讶,也不得意,只是眼底一片漠然。

“对,就是这两个女人。”她说。

“你确定?”格兰特问道,接着又补充说,“你要明白,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

“确定,非常确定,我怎么可能认错?”

“囚禁你,拿走你衣服,逼你缝床单,用鞭子抽你的就是这两位女士?”

“对,就是她们。”

“真是个了不起的骗子!”夏普老太太说道,语气波澜不惊,就像人们平素说“真是幅了不起的肖像”一样。

“你说我们带你去厨房喝咖啡。”玛丽恩问。

“是的。”

“你能描述一下厨房的样子吗?”

“我没太注意,只记得厨房很大,地面好像是石头的,还有一排铃铛。”

“火炉是什么样的?”

“我没注意火炉,但老女人热咖啡时用的是淡蓝色搪瓷锅,锅边是深蓝色,底部掉了一些漆。”

“英国人谁家没有那样的锅,”玛丽恩说,“我们家有三个。”

“这女孩是个处女吗?”夏普老太太略有些好奇地问,那语气像在问别人,“这是香奈儿的吗?”

谁也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在场的人一时间都震惊了,罗伯特看到哈勒姆义愤填膺,女孩满脸通红,他下意识地以为玛丽恩一定会对此表示抗议,非常不赞同地喊一声“母亲”,但是她没有,她在沉默,难道她也认同她母亲的想法,还是说她跟老太太生活得太久,已经对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行为有了抵抗力。

格兰特冷着脸说这个问题与案件无关,毫不掩饰语气中强烈的谴责之意。

“是吗?”老太太说,“如果我失踪了一个月,我母亲最先问的肯定是这个问题。不过,多说无益。既然现在女孩已经指认了我们,你打算怎么做?逮捕我们?”

“哦,不,事情现在还没到这一步,我想让凯恩小姐到厨房和阁楼看看,以便验证她的说法。如果她没说谎,我会把这案子报告给我的上司,由他开会决定接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