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4页)

“性的二元性,这一直是奎因作品里不变的主题。”罗宾说,斯特莱克嚼着巧克力,扬起眉毛,惊讶地看着她,“我上班路上去了一趟富瑶书店,买了一本《霍巴特的罪恶》,”她解释道,“完全是讲一个阴阳人的。”

斯特莱克吞咽了一下。

“他肯定特别喜欢这类东西;《家蚕》里也有一个,”他说,一边端详着巧克力棒的硬纸包装,“这是穆利恩生产的,那片海滩离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不远……《霍巴特的罪恶》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如果不是因为作者刚被谋杀,我读了几页肯定就不会再往下读了。”罗宾承认道。

“他被人干掉了,也许他的书倒会大卖特卖。”

“我的观点是,”罗宾固执地继续说道,“如果涉及其他人的性生活,你不能完全相信奎因的话,因为他笔下的人物好像都在跟人睡觉什么的。我在维基百科上查过他。他作品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人物不停地变换性别或性取向。”

“《家蚕》就是这样,”斯特莱克嘟囔道,又给自己掰了一块巧克力,“真好吃,你也来点?”

“我应该节食的,”罗宾郁闷地说,“为了婚礼。”

斯特莱克认为她根本不需要减轻体重,但嘴上什么也没说,罗宾接过一块巧克力。

“我一直在琢磨,”罗宾迟疑地说,“琢磨那个凶手。”

“我总是特别愿意听听心理学家的想法。接着说。”

“我可不是什么心理学家。”罗宾轻笑着说。

她读心理学时退学了。斯特莱克从来没有追问她原因,她也没有主动说起。他们在这方面有共同点,都是从大学退学的。斯特莱克退学是因为母亲突然死于蹊跷的用药过量,也许正因为此,他一直断定罗宾是因为某种创伤而离开学校的。

“我刚才还在想,凶手为什么要把对奎因的谋杀这样明显地跟这本书捆绑在一起。表面上看,这像是一种蓄意的复仇和敌意行为,向世人显示奎因是咎由自取,因为他写了那个东西。”

“像是这么回事。”斯特莱克赞同道。他仍然很饿,就探身从邻桌拿了一本菜单,“我想要牛排和土豆条,你想要点什么?”

罗宾随便点了一份沙拉,为了让斯特莱克的膝盖不再受罪,她起身到吧台去点餐。

“可是另一方面,”罗宾坐下来继续说道,“模仿书中的最后场景,似乎也是掩饰另一种动机的好办法,对吗?”

罗宾强迫自己用就事论事的口吻说话,似乎他们在谈论一个抽象问题,其实她无法忘记奎因尸体的那些画面:躯体被掏心剜肺后的黑洞洞的空腔,嘴巴和眼睛被烧灼后的缝隙。她知道,如果仔细去想奎因遭受的暴虐,她可能就吃不下午饭,而且会让斯特莱克看到她内心的恐惧,对方正用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呢,那眼神犀利得令人心里发毛。

“可以承认,他的遭遇确实让人想要呕吐。”斯特莱克嘴里含着巧克力说道。

“没有没有。”罗宾下意识地撒谎道。接着又说,“说实在的,显然——我的意思是,确实令人发指——”

“是啊,没错。”

如果跟特别调查科的同事们在一起,他这会儿已经拿这事开玩笑了。斯特莱克记得许多个下午他们都玩这样的黑色幽默:某些调查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做完。但罗宾还没能用这种职业性的麻木来保护自己,她想一本正经地谈论一个内脏被掏空的男人,就足以证明这点。

“动机是很难确定的,罗宾。十有八九你想探究‘为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了‘是谁’。我们需要搞清的是手段和机会。我个人认为,”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我们要寻找的可能是一个具有医学知识的人。”

“医学——”

“或解剖学知识。奎因的遭遇,看上去不像业余者所为。业余者可能会把他大卸八块,取出他的内脏,但我在这案子里没有看到一个败笔:刀法非常干净、自信。”

“是啊,”罗宾说,努力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确实如此。”

“除非我们是跟一个不折不扣的狂人打交道,他手里正好拿了一本详尽的教科书,”斯特莱克沉思地说,“像是一种炫技,可是谁知道呢……如果欧文被捆绑、药翻,他们又有足够的胆量,或许能把这当成一节生物课呢……”

罗宾无法克制自己。

“我知道你总是说动机是律师要考虑的事,”她说,有点儿气恼了(自从在斯特莱克手下工作以来,他三天两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可是请你暂且听我说。凶手肯定觉得,用书里写的那种方式杀害奎因,其理由超过了显而易见的不利因素——”

“什么不利因素?”

“怎么说呢,”罗宾说,“这种——这种精雕细刻的谋杀手段在运筹上的困难,还有,怀疑对象将仅限于那些读过那本书的人——”

“或听说过书中细节的人,”斯特莱克说,“你说‘仅限于’,我倒认为我们要调查的不只是少数几个人。克里斯蒂安·费舍尔专门把书里的内容大肆传播。罗珀·查德有一部备份稿锁在保险柜里,公司里一般的人都能拿得到。”

“可是……”罗宾说。

她顿住了,一个脸色阴沉的侍者走过来,把餐具和餐巾纸扔在他们桌上。

“可是,”侍者心不在焉地走开后,她继续说道,“奎因不可能是最近刚被害的,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虽然不是专家……”

“我也不是,”斯特莱克说,吃完最后一块巧克力,不感兴趣地打量着那包花生糖,“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从尸体的样子看,它已经在那儿至少一个星期了。”

“而且,”罗宾说,“凶手阅读《家蚕》和动手杀害奎因之间肯定还隔了一段时间。有许多细节需要规划。要把绳子、酸性液体和餐具带进一座没人居住的房子……”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奎因打算去塔尔加斯路,不然还得追踪他的下落,”斯特莱克说,决定不吃花生糖,因为他要的牛排和土豆条已经端来了,“或把他引诱到那儿去。”

侍者放下斯特莱克的餐盘和罗宾的那碗沙拉,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声他们的感谢,便走开了。

“因此,如果把筹划和实施谋杀的时间计算在内,凶手必须是在奎因失踪后的两三天内读到那本书的。”斯特莱克说着,用叉子挑起食物,“麻烦在于,我们把凶手开始筹划谋杀奎因的时间设定得越早,对我的客户来说就越不利。利奥诺拉只要顺着过道走几步就能看到书;奎因刚一写完,利奥诺拉就能读到书稿。仔细想想,奎因说不定早在几个月前就告诉她打算怎么写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