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山川(第2/3页)

“放手!”柳夫人厉声道,“他是你儿子!”

俞少良呆了一呆,梁上的黄隼头皮又是一炸,只听俞少良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和柳是林成婚这么久没有子息,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却是我的儿子?难道柳是林有什么隐疾不成?”

柳夫人冷冷地道:“你若不信,尽管掐死他好了,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也没意思。”

她这等强硬,竟是从娇弱中渐渐透出傲骨来。俞少良的手倒是渐渐松了,他的脸一时青一时白:“他要真是我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夫人闭嘴,肤如白玉,脸色甚是倔强。

俞少良顿了一顿,柔声道:“嫂子,告诉我柳是林在哪里?”

“他死了。”柳夫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俞少良看了一眼手里的柳虞,孩子已经被他掐晕,虽说他不信这是他儿子,却也下不了手掐死他。提起手来,他那柄短剑又直指柳夫人胸口:“不告诉我柳是林的下落,告诉我洗髓针的下落也可以。”他柔声道,“你知道我爱你的,对我好一点吧。”

柳夫人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俞少良手中的短剑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没入她胸口,鲜血一点一点地沁出。就在俞少良以为她宁死不开口的时候,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对你很好。”

俞少良顿了一顿,轻蔑地道:“可惜我觉得不够。”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短剑一点一点地沉下,俞少良的脸色铁青,终于握紧剑柄,准备杀人泄愤。

“住手!”黄隼终于忍耐不住,从梁上一跃而下,厉声道,“见过禽兽,没见过比你更禽兽的!俞少良,你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俞少良骤然看见梁上跳下一人,也是一怔,以他的武功居然没发现梁上潜伏着一人,但见这人奇矮奇丑,年纪又小,倒是觉出十分好笑:“跳梁小丑……”他喃喃地道,“真是跳梁小丑。”

黄隼勃然大怒:“衣冠禽兽!快点儿放开柳夫人!”

俞少良冷笑道:“以你这等丑态,还妄想英雄救美,真是可悲可笑!”他袖袍扬起,一掌挥出。“砰”的一声震响,黄隼只觉一阵劲风涌来,身不由己地飞跌出去,俞少良那一掌还没落到他后心,一道淡蓝色的影子一闪,俞少良惨叫一声,比他还快地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血溅三尺!

黄隼大奇,忘了自己摔得头昏眼花四肢剧痛,连忙爬起来定睛一看——俞少良撞在墙壁之上,筋骨寸断,竟是立毙当场!他一时傻了——这人方才还耀武扬威,手握生杀大权,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黄隼茫然抬起头看着一掌将俞少良震飞、将他立毙当场的人——是谁能把“善剑公子”一掌毙命?

站在那儿的人摇摇晃晃,仿若瞬间就要倾倒一般。黄隼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就跳过去扶住她,脱口叫道:“柳夫人……”

摇摇晃晃的那人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笑意很凉,她穿着浅蓝衫子,正是方才倒在地上任由俞少良利刃加身,毫无反抗之力的柳夫人。

黄隼叫出了“柳夫人”三个字,一瞬间糊涂了——他不明白,如果柳夫人有如此武功,一掌就能把俞少良震死,何必受他侮辱虐待,甚至利刃加身?何况她刚才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武林中人,她不会武功,她什么也不懂。

但黄隼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因为柳夫人晃了两晃,软软地倒了下去,淡色的嘴唇溢出了鲜血,她轻咳了两声,脸色渐渐地变得非常不好。

像死人那样的不好。

黄隼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柳夫人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慢慢地说:“我要死了。”

黄隼激动了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你……你不必救我的。”

柳夫人睁开眼睛,笑了笑,黄隼看着她的神态,他觉得她在冷笑,这样表情的柳夫人让他觉得陌生,突然觉得畏惧……他呆呆地看着冷笑的柳夫人。

她低咳了两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是如此纤细娇弱,仿若盈盈一握,她的神色却是如此空旷冷漠。“傻子,我会死是因为我有旧伤,不是因为你。”她又闭上眼睛,“自始至终,都是俞少良杀了我,与你无关。”

她的语气那么冷漠,黄隼呆呆地看着她,有一些什么念头在翻滚,他呆呆地看着她,看得非常仔细。

她肤如白玉,五官很美,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和初见的时候故作的娇弱截然不同。她疏离、冷漠,有一股讥诮似的傲慢,她像一阵冰冷的雾,仿若随时随风化去。

她……绝不是什么娇花扶柳的弱女子。

即使是濒死的时候,她的眼里也没有泪。

目如明月。

“你……你……”黄隼指着她的眼睛,他头脑一蒙,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脱口而出,“你不是柳夫人!”

她笑了笑:“我是。”她说。

“你是柳是林!”黄隼听而不闻,呆呆地道,“你就是柳是林……”他根本没见过柳是林,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柳是林的真面目,但黄隼有一种直觉,“金鳞狂客”柳是林,武功绝高,纵横天下,来去无踪,狂傲清冷,怎不是眼前这双眼睛的模样呢?他脱口而出,心中骤然清醒,“啊!你在家的时候柳是林从来不在,柳是林死了墓里却没有尸体,你宁死也不说柳是林在哪里——因为你就是柳是林,柳是林就是你!”他呆呆地看着眼前清冷的女子,“原来柳是林是个女人。”

她笑了笑:“‘金鳞狂客’柳是林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女人呢?”她轻声道,“因为她做了些男人也做不到的事,所以谁也没有想过她会是一个女人。”

“可是你既然是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假扮男人?为什么还要假扮自己的妻子?”黄隼恍然大悟以后又糊涂了,“你……你和俞少良……他……他……”

柳是林又笑了笑:“因为这世上没有人相信柳是林是个女人。”她轻声道,“我也是人,我也需要有朋友,没有人相信我是个女人,我只好假扮男人。”她越发轻声,“原本我没觉得扮男人有什么不好,可是……可是……”她的目光慢慢移到了俞少良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可是……我毕竟是女人啊……”

黄隼义愤填膺地责问:“难道你居然看上了那个禽兽?”

她笑了:“可是当初他来叫我大哥的时候,温柔体贴……我还没盗得八宝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坏。”

“那是他还没有暴露出真面目!”黄隼咆哮,他真不敢相信,柳是林居然真的看上了俞少良,“你是被他那张俊脸骗了!”

柳是林笑了起来:“或许是吧……”她慢慢地道,“他那么俊美,那么可爱……我想和他在一起,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个女人。”她苦笑了,“于是我犯浑了……我想做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她笑了起来,“我假扮了我自己,嫁给了我自己……柳是林娶妻了,可是他那么冷漠怪癖,所以谁也没有喝过他的喜酒。柳是林常年在外,柳夫人独守空闺,柳是林和柳夫人从来不一起出现,可他从来不怀疑……我去引诱他、去哄他……他那么害羞、那么害怕,却又那么爱我……”她咳嗽了一声,“后来我有了柳虞,那段日子,我很开心。”她淡淡地道,“我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