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4页)

“小心点,小伙子。”曼尼斯忧心地说道,“记住我方才所说关于浪费力气的那番话。如果你今天晚上就送了性命,就永远不会有造反的机会。”

卡西尔瞥向老人,罔顾尖叫声和痛苦,他硬是逼出一抹微笑。“我不是来这里带你们造反的,曼尼斯先生。我只想稍微捣点乱。”

“那有什么用?”

卡西尔的笑容加深。“新的日子要来临了。再活得久一点,你也许可以看到最后帝国将发生的大事。谢谢各位的款待。”

说完,他便拉开大门,踏步走入迷雾中。

曼尼斯直到清晨时分仍未阖眼。年纪越大,似乎越难入眠,尤其是当他心中挂念着事情——例如旅人没有回到小屋里。

曼尼斯希望卡西尔会突然清醒,决定继续上路,但那似乎不太可能。他看见了卡西尔眼中的火焰。从深坑中历劫归来的人居然要死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庄园,只为了保护一名所有人都认为必死无疑的女孩,实在太可惜。

特雷斯廷大人会怎么反应?据说他对于任何打扰他夜间享乐活动的人都特别严酷。如果卡西尔打断主人找乐子,很可能会连累其他司卡。

其他的司卡开始陆续醒来。曼尼斯躺在坚硬的泥土地上——骨头发疼,背部不断抗议,浑身肌肉疲惫不堪——试图决定是否真的要起床。随着日子过去,他越来越接近放弃。每天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困难一些。总有一天,他会在小屋中躺着不动,等着工头来杀死那些病得太重或老得无法工作的人。

可是不是今天。他在其他司卡眼中看到太多恐惧,他们知道卡西尔的夜间行动会带来麻烦。他们需要曼尼斯,他们仰赖他。他必须起身。

于是,他站起来。一开始走动,岁月带来的酸疼也稍稍减缓,他勉强走出了小屋,走向农田,靠在一名年轻人的身上支撑自己。

此时他才闻到空气中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他问道,“你闻到了烟味吗?”

束姆——曼尼斯靠着的小伙子——停下脚步。夜晚残存的白雾被阳光烤干,红色的太阳正从黑浓的云朵之后升起,一如往常。

“我最近一直都闻到烟味。”束姆说道,“灰山在这个季节向来活动频繁。”

“不对。”曼尼斯说道,越发觉得不安,“这味道不一样。”他转向北方,面向一群司卡聚集的地方,放开束姆,朝人群蹒跚前进,边走边扬起尘土和灰烬。

在人群中央,他看到洁丝,而她的女儿——他们都以为被特雷斯廷大人带走的女孩——正站在她身边。年轻女孩的双眼因缺乏睡眠而红肿,但看起来安然无恙。

“他们把她抓走不久后,她就回来了。”女人正在解释,“她回来后一直敲门,在雾中不断大喊。虽然富伦很确定她是雾魅假装的,可是我得让她进屋里来!我不管富伦说什么,我不会放弃她。我带她站到阳光下,但她没有消失。这证明她不是雾魅!”

曼尼斯跌跌撞撞地从逐渐增多的人群间脱身。他们都没发现吗?没有工头来驱散人群,没有士兵来进行每天早上例行的人数统计。出大事了。曼尼斯继续朝北移动,慌乱地朝大屋前进。

他终于到达时,其他人也注意到晨光中勉强可见的扭曲细雾。曼尼斯不是最早抵达小丘顶上平坡的人,但一见他走来,人群立刻为他让出一条路。

大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焦黑、冒烟的疤痕。

“统御主啊!”曼尼斯低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所有人都杀了。”

曼尼斯转身。发话的是洁丝的女儿。她站在山坡上,低头看着塌陷的房屋,年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把我带出来时,他们已经死了。”她说道,“所有人——士兵、工头、贵族……都死了,连特雷斯廷大人跟他的圣务官们都是。嘈杂声响起时,主人从我身边离开,去探查发生了什么事。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躺在血泊中,胸口有刺伤,救我的人带我离开时朝屋子丢了一支火把。”

“那个人……”曼尼斯开口,“他的双手跟手臂上都有疤痕,一路延伸到手肘上方?”

女孩无声地点点头。

“他是什么样的恶魔啊?”一名司卡不安地低语。

“雾魅。”另一个人低声说道,显然忘记卡西尔白天跟他们一起工作过。

但他的确走入雾中,曼尼斯心想。而且,他是怎么办到这种事的?特雷斯廷大人手下有二十几名士兵啊!卡西尔难道也有一群藏起来的反叛分子吗?

卡西尔昨夜的话仍然盘桓在他耳边。新的日子要来临了……

“但是我们要怎么办?”泰伯惊恐万分地说道,“统御主听到这件事以后会怎么样?他会以为是我们做的!他会把我们送到深坑里去,或者直接派克罗司怪物把我们全数杀死!那个惹麻烦的家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不了解他闯了多大的祸吗?”

“他懂。”曼尼斯说道,“他警告过我们,泰伯。他是来惹麻烦的。”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只凭我们自己是绝对不会反抗的,所以他让我们别无选择。”

泰伯脸色一白。

统御主,曼尼斯心想。我办不到,我连要起床都很勉强——我无法拯救这些人。

但是,还有什么选择?

曼尼斯转身。“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泰伯。我们必须趁这场灾难还没传到统御主耳中之前逃走。”

“去哪里?”

“去东边的山洞。”曼尼斯说道,“旅人们都说有反叛司卡躲在那里,也许他们会收留我们。”

泰伯的脸更白了。“可是……我们得走好几天,还得在雾中过夜。”

“我们要么这么做,”曼尼斯说道,“要么留在这里等死。”

泰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曼尼斯以为他因为接踵而来的冲击而崩溃,但年轻人终究还是依照他的命令去召集所有人。

曼尼斯叹口气,抬头看着蜿蜒的烟雾,心中低声诅咒卡西尔那个人。

什么鬼新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