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九部 骗枭 八十六(第2/2页)

不错,她听到了,也想到了。

这几天来,这个年轻的女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起了一种异样的变化,这使她感到心慌意乱。她是“琵琶仔”出身,这行一般是不接客的,她才刚满十八岁就赎身嫁给了奚伯荪。大富者奚伯荪占有的是一个处女的身体,也唤醒了她从一而终的愿望。但一个男子突然闯入了他们宁静的生活,成了她男人的合伙人,成了与她的家庭命运休戚与共的人,而且,这个在身体和心智上都比她那个近乎迂腐的男人强得多的人,又把内心的渴望含蓄地暗示给了她。这时,她内心的一种原始本能苏醒过来,她渴望着某种另外的东西,但这究竟是什么,她自己若明若暗。

这些天来,他天天来。他们曾打过照面,也曾侧身而过,还曾远远地彼此望上一眼。当她一人独处时,东摸一把,西抓一把,心猿意马,始终不知自己想干什么。女红拾起又放下,琵琶拿起又放下,词书翻上两页慵懒地丢在床上,她给自己找事,找到了种种所要做的事,却又没有哪一件是她需要做的事。

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在窗外有节奏地、顽固地响着。

过去她并不感到需要丈夫以外的男人的温存,对在家中进进出出的男人也不曾注意。她曾与奚伯荪有过数不清的温温存存,卿卿我我,在奚伯荪身体不胜之后,她只是感到寂寥难熬,却也在熬着。但这几天不同了,勉强拨几声琵琶,声音散乱,勉强翻词书,专找那些春闺幽怨的段落,勉强做几下女红,针尖扎了指头,她看着殷红的血珠从指尖上冒出来,却无心用嘴吮吸一下。现在她突然搞清了这些日子以来全部失态的根子,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但他惊扰了她,悄然无声地挑动了她。

窗外,那个男人的脚步声不散不乱,不急不慌,带着一种韵律,忽远忽近地、倔强地响着。

她平躺着,像身上发冷,她用双手摩挲着自己的双肩,接着是胸口、腹部、大腿。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就是要这样做,在她的心灵深处燃烧起一股小小的然而是炽烈的火焰,这股火焰驱使她沸腾的血液沿着每一根血管在周身奔流,唤醒了那种使她感到又喜又怕的情欲。

脚步声仍是那么单调、固执地响着。

她闭着眼,抚摸着自己的全身,当情火烧起来时,她梗着脖子,仰起头,在床上扭动起来。末了,她疲惫了,紧紧抱着被子躺着,突然发觉眼里流出了两滴热乎乎的泪珠。泪水顺着眼角向下弯弯曲曲地流去,落到耳边的枕头上,她甚至听到了噗噗的声响。如果是荒原上的独狼,这时会向着寒星发出一阵痛苦的、使人毛骨悚然的嗥叫。而她,喉咙口咕嘟一响,竟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拖得长长的叹息。

这时,窗外的脚步声停了。

卞梦龙听到了这声发自心底的叹息。他仰望黑沉沉的夜幕,浩瀚无际的星空仿佛在无休无止地传递着女人的这一声悲歌。当他扭正脸时,窗户里的那盏灯熄了。

他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万籁俱寂,只听咔嗒一声,又轻又脆,这是她打开门闩的声音。

人有时干事不考虑后果。他走过去,吱呀一声推开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门,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间温暖的小屋中。

黑暗中,她没做声,抱着被子坐在卧榻上,紧缩着身子,怕冷似的在颤抖着。

他犹豫地站着,嘴唇翕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当他向前跨出第一步时,他看到被子从她身上滑下来,她向他伸出了双手。

神经性的战栗流遍全身,紧紧拥抱着的灼热的身体,喷在对方颊旁耳畔的炽热的呼吸。他们闭上双眼,全部身心都倾注在对既往的生活的疯狂报复上。

近清晨时,他挪开了在梦中仍缠绕在他身上的女人的身体,悄然离去。从几天前相见第一眼到现在,他们居然还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