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页)

甫志高嗫嚅着,然而并不信服:“我算犯了一次意想不到的错误!”

“现在先不谈你的错误。”许云峰的声音变得更坚决了。

“你认为哪些人应该马上转移?”

“是不是一定要转移?”言词中,似乎暗示着:他对这样的决定,不负任何责任。

“马上转移一切有关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首先是陈松林。”甫志高想了一下,补充道:“书店开业登记,我用了刘思扬的名义作保证人,因为他有很好的社会关系。”

“为什么用他的名义?不是告诉过你,通过其他社会关系找保证人吗?余新江到书店去过吗?”

“没有。”

“其他的人呢?区委有没有人到过书店?”

“没有。”甫志高说:“不过黎纪纲还在重庆大学。”

“黎纪纲的情况,党会通知重庆大学的。”许云峰又问:“你再想一下,有关的人,都要尽快通知他们,迅速转移。刘思扬也被牵连进去,这是完全不应该的。”

“今晚上,我回去再想想,还有没有要转移的人。”

“你还要回家?”许云峰突然问道:“难道你认为自己没有暴露?”

甫志高惊奇地睁大眼睛:“我也暴露了?”

“敌人一定早就注意你了,你必须首先撤退。为了谨慎起见,我认为此刻我们见面的这个地方,也不能再用了。”

“如果我需要撤退,”甫志高异常不满地说:“我倒情愿到农村去……”

“你撤退到什么地方,回头再决定。可是今晚上,你不能再回家去!”

甫志高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许云峰虽然看出了他的各种不满与抗拒,而且料想得到他心里有更复杂的东西。可是此刻不是批判思想,而是抢救组织的危急时刻,因此,提醒甫志高说,现在是十点过‘十二点开始宵禁,不能再多谈了。许云峰和刘思扬不认识,因此,要甫志高立刻找个可靠的地方打电话,约刘思扬出来。今晚上要他和刘思扬到朋友家去住。许云峰思索了一下,接着说:“今天是星期六,明天上午十点钟,你到心心咖啡店去,准时十点钟,在雅座里面碰面。还有些问题,明天再进一步研究。”

“我一定准时来。”甫志高勉强地握着许云峰的手说:“老许同志,我感激你对我的帮助,我愿意好好检查自己思想上的错误,希望党和同志们相信我……”

“党会信任真正改正错误的同志。”许云峰诚挚地,但一针见血地指出:“真正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应该敢于和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作斗争,而不是逃避这种斗争。灰尘不扫会愈积愈厚,敷敷衍衍,终会为历史所抛弃,这种教训是很多的。我希望你有更多的自觉。”许云峰看看表,提醒道:“已经十点一刻了,你马上打电话找刘思扬,一定要找到他本人!”

“老许,我走了。”

“这是你的雨伞,”许云峰把心情恍惚的甫志高忘掉的伞递给他,又撑开自己的伞。“一路上,你要小心!”

“老许,你放心,对付敌人的警惕,我是有的。”

静静的街头上,春雨愈见大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老许站在街头,望着甫志高的背影,一直看着他按照约定的路线愈走愈远。老许机警地探视了周围的环境,断定没有敌人跟踪甫志高和自己,才踏着泥泞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可是他仍然放心不下,因为甫志高虽然在组织上服从了,但是思想不通,根本不相信当前有什么危险。

“小陈,小陈!”郑克昌在细雨纷飞中,轻轻地扣着店门,“我回来了。开门,陈松林!”

过了好久,里面还没有响动。郑克昌从铺板的缝隙往里瞧,书店中黑黝黝的。郑克昌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开了。店门是虚掩着的。郑克昌走进书店,开亮了电灯,然后不慌不忙地爬上楼去,嘴里说着:“小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表哥帮我找到了职业,小学教员。学校就在小龙坎,离书店很近,十分钟就走得到。你看我是去作教员好呢,还是留在书店?……”

郑克昌爬到楼口,还在叽叽咕咕:“小陈,你门也不关,就睡啦……”片刻之间,楼上的电灯被开亮了,书店里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可是,隔了不到半分钟,郑克昌突然神色仓皇地出现在楼口,脚上一绊,“哎哟”一声,便骨碌碌滚下楼梯,他跛着腿,爬着,挣扎着,朝书店外面喊:“你们快来呀!

快来呀!“

路灯附近,几个穿雨衣的人,闻声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提着枪,审视着书店里的陈设,故作镇定地问:“怎么回事?”

“陈松林跑了!”

“什么?”

“晚上八点钟,我才和他分手的,现在……”

“现在十点半,才两个半钟头!”

“是呀,两个半钟头。”郑克昌绝望地喃喃着。“吉伯兄,你看怎么办?”

魏吉伯扫视着整齐的书架,书店里一切如常,没有可疑的痕迹。他也心慌意乱了。

“到楼上搜查!”魏吉伯命令着,又把郑克昌扶上楼去。

“你看,这是什么?”魏吉伯在床头发现了一张纸条。“他写的?”

郑克昌接过来一看,肯定地说:“是他写的。”

一阵如释重负的喜悦,冲上了郑克昌灰白的脸上,他惊喜交集地颤声说道:“他,他没有走!你看,这是他,他留给我的,他说,小郑:经理叫我进城去一趟,商量装修书店门面的事。十二点钟以前赶回来。万一耽搁晚了,明无早上一定回来吃早饭。

……是他写的!他跑不了,他要回来的!“

郑克昌把纸条丢在桌上,熟悉地从桌屉里摸出一包花生米来。

“来吧,歇一会,等着他。”郑克昌笑嘻嘻地抓起一把花生米,丢在口里嚼着:“喂,吉伯兄,你也吃了场虚惊,来,咱们喝口酒吧——可惜只有二两。”

魏吉伯抽出洒满香水的手巾,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又脱下身上的雨衣。“我怕处长安排的这场好戏,还没有开锣就坍台了咧!”

魏吉伯端起酒碗,又马上放下。“还是大意不得。”他转身对手下的特务命令道:“你们马上出去,离书店远一点,严密监视。等候我的信号行动。”回过头,对郑克昌说:“我们就留在这里,再搞点酒来喝他妈的几口。”

“把楼下的电灯关了,”郑克昌对着正在下楼的特务叮嘱:“把店门照样掩好!”

“这花生米好香,是磁器口炒的?”魏吉伯自得地傲然笑着:“他回来时,我们再做场戏,你举起双手,站在门边,浑身发抖。我……”他喝了两口酒,望着望着,目光忽然停滞了。他看见床底下有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