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来到EVO之前,纪冠城对观云的理解并不太复杂。

大部分AI的学习源自于文字或者图像,人脑可以把看到的任意表现形式的信息用其他形式再次表达出来,但AI不是生物脑,模拟人脑的工作方式是非常复杂的过程。而前两代观云在产品端摆脱了与用户之间传统的文字信息传递,交互方式变得多元起来。

但这当中始终存在的壁垒在于人类对AI思维的开发只能基于自己的大脑。已知人尚且不能完全洞察自己,那么在如此“模糊”概念上所设计出来的产物是无法突破人的能力的。

就好比机器无法生产出比自己更高级更精密的机器,人也想不到十维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因为自己所处的维度实在是太低了。

纪冠城怀揣着对未来世界的憧憬来到了EVO,但是他能接触到的工作内容不算深度。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观云在用户侧产品上的表现将会是一个全景式AI,可以在任何设备或平台上使用,支持多种语言,对话流畅,可以调度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产品,随着与用户的深度接触,观云会进行自我迭代,培养出不用的性格和工作模式。

个性化是它最大的特点。

怪不得EVO会鼓励员工们去训练个人AI,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已经被筛选过很多轮的优质样本确实为他们的母体提供了更有效的学习数据。

纪冠城总觉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那些最终体现在具体产品上的功能都是最末端的,这儿这些设计是大多数人可以设想的,观云只是能做到最好。

他见过观云一部分真实的“神经网络”,那种精密复杂的设计是他连想象都做不到的。自那之后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研究和实验若是领先实际十个版本的话,那栾彰想要拿观云做点什么呢?

栾彰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直到来到第五实验室时,那个答案才真正得以印证。

实验室在纪冠城工作楼层的下面三层,纪冠城随陌生同事一路指引走到一面玻璃墙壁前,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里面忙碌的景象。各色仪器和屏幕闪烁着数字与图形,栾彰身立其中,与平时相同,又与平时不同。

他带了一副无框眼镜,眼镜是特制的,一边镜片上有类似神经节点的图案,可以对应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他身处海洋一般的数据之中,不见了以往那懒散的模样,有时甚至会微微蹙起眉头,专注认真得没有一丝人的味道。

纪冠城却觉这样的栾彰很是新鲜,与“天才”二字是相称的。

栾彰不经意回头时看到了玻璃墙外的纪冠城,这才走过去开门,问纪冠城:“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好像在想事情。”纪冠城笑着比划,“这里好像另外一个世界啊,你们不会在这里做什么邪恶实验吧?”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啊?”

“你以为我叫你来干什么?”栾彰道,“小白鼠。”

十分钟之后,纪冠城赤裸上身站在了一台跑步机上,他的前额、脑后、颈部、身体各个器官点都被贴上了电极片,有一根极细的针头深入到了他的皮层之下。栾彰拿出那东西时候纪冠城有点忐忑,栾彰在自己的皮肤上演示了一番,告诉纪冠城这东西很安全,是得到临床许可的,可以更准确地捕捉到大脑活动状态,他们经常拿这个东西在自己身上玩。

纪冠城相信了栾彰的话,栾彰轻柔熟练地在他的后颈部操作,完成之时纪冠城差点连动都不会动了。

“我被控制了!”

“……我还没启动。”栾彰被纪冠城偶尔咋呼的一面感到无奈,“放松点,你又不是猫。疼吗?”

“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感觉。这玩意会放电刺激我的大脑吗?”

“你想要吗?”

“不,我还没有做好为科学献身的准备。”纪冠城问,“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十公里最快可以跑多久?”

“十公里啊?三十五分钟之内跑完没问题。”

栾彰看了纪冠城一眼:“真的?”

“当然啊,我骗你干嘛?”

“那你尽量跑,在这中间我会问你一些问题。”

这样的实验纪冠城做过很多,他当然知道人在运动时大脑会呈现出怎样的反应。不过,想到之前在球场上训练时自己大脑的活动清晰呈现在栾彰面前时,他产生了一种毫无遮蔽的羞耻感。

这太奇怪了。

他一直等着栾彰提问,当他跑到七公里时栾彰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图像,纪冠城只好专注在跑步上,又过了一会儿,栾彰突然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跑步。”

“跑步在所有运动中奖励机制是最明确的。”在三分多的配速下,纪冠城仍旧可以保持稳定的心率,说话也相对平稳。

“你是有意识这么训练自己吗?”

“嗯……谈不上。”

“可以把右手递给我吗?”

纪冠城听话地伸手,栾彰与他相握,在他的手腕内侧加了一根线。三分多配速的步频很快,为了保持稳定性,纪冠城需要不停地摆臂。然而一只手被栾彰握住工作,他为了不让自己的跑姿变形,只好主动握得再紧一些。

栾彰的掌心全是纪冠城强健有力的心跳。这时,栾彰问:“你觉得对你而言,是跑到终点的激励强,还是去见爱人的激励强?”

纪冠城脚下一绊,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甩出去,但是他不想闯祸,一瞬间就松开了栾彰的手。快速滚动的履带向后倒退,然而纪冠城设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栾彰反手拉住了他。

那种意外获救的惊喜之情叫他的呼吸频率倏地提升,心跳比之方才快上了许多,心率来到了170多。

“怎么这么不小心?”栾彰问。

纪冠城胡乱找了个理由:“跑步机跑太快就是容易这样。”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太奇怪了呢。”

“也……也没有吧。”

“那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栾彰追问。

“这两者之间没有办法进行比较吧?跑步会刺激内啡肽的分泌,而恋爱……恋爱更多是靠多巴胺的影响,它们给大脑传递的信息是不同的。”

“是吗?”栾彰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种中学生物课本上的知识?他这样轻飘飘一声反问纪冠城,搞得纪冠城更是手足无措,把自己所学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全都抖落了出来,那严肃紧张的阵仗与博士毕业答辩无异。

可栾彰那充满审视玩味的笑意只增不减,纪冠城把所有理论研究都列举完之后再无可讲,最后只得放弃一般地说:“我……我没谈过恋爱,所以具体是怎样的区别我没有办法实际描述。”他不给栾彰插话的机会,立刻接道:“但是跑步的经验我有很多,更长的距离都可以跑,我知道跑到最后就是感觉时间都停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