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楚国……”有人在一旁若无心般说了一句:“本也是我们的盟国。”

言外之意,如今战事胶着,就算是让楚国真的开闸泄洪,那也是情理之中。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倏然被涂曜的大掌紧紧握住,沉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响起:“谁敢提让楚王做有损阴德之事,朕就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对于是否有损阴德,涂曜向来不在意。

若这渠在雍国,只要及时疏散不伤及百姓,做了也就做了。

可他能做,却不代表愿意让楚稚沾染。

涂曜对亲近下属向来温和,却在这一瞬间褪去了所有温度,看待眼神如待仇寇。

眼看陛下震怒,众人跪了一地,一时间无人说话。

涂曜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出帐去看小枸了。

散会后,在会上的几个谋士在私下齐聚。

“你说咱们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人轻声道:“离攻下郑国只差一役……陛下不会真的坐失良机吧。”

“那自然不会。”另一人道:“陛下定然有别的办法,大不了就围困等着呗……”

“若开了闸口,那雍军几乎不用动手,况且……”那谋士声音低下去:“楚王名声受损,对我们陛下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陛下连连得胜,正是风头正盛之时,定然会顺势称帝。

只是那楚王向来有仁厚之名,如今二君并立,若那楚王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巴不得给自己找点脏水呢。

“毕竟是妻兄,陛下自然不会做的太难看露骨。”有谋士小声道:“这次会议,照例会有人给楚王传风声,楚王是一国之君,想来也是个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想来也是识趣的。

*

涂曜被下属几句话搅扰得心情烦躁,便想着来看看儿子。

他正要走进大帐,便看冯公公在帐外欲拒还迎:“陛……陛下……”

“有何事支支吾吾?”涂曜语气微有不耐:“小枸呢?”

“小殿下……正一个人在帐里呢,还嘱咐说谁都不许进。”

涂曜脚步微微一顿,冷哼一声,掀起帐子大步走了进去。

小小年纪,就开始知道嘱咐下人拦人了。

温暖的阳光笼罩大帐,涂曜却不由得一怔——小枸将自己缩成一团,抖着肩膀正往床底下缩,白白软软的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滴。

涂曜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人不必再跟,自己独自走了过去.2616852

小枸垂着头,看见地面上覆盖了一道影子,轻轻笼罩住了他。

随即,便有温暖的庞大手掌落在自己头顶:“受什么委屈了?”

这道声音平平稳稳,小枸却听出了其中暗藏的庇护。

好像只要他说出口,父皇就会给他出气。

小枸乖乖抬起头,对上涂曜的眼神,不由抽噎道:“我不想坐……坐马车了……”

小枸说得断断续续,涂曜却在一瞬间明白了缘由。

之前自己领着人凶神恶煞,便是从马车里把小枸捉到的。

本以为小孩子记性差,谁曾想此事记得却清楚。

想来此事还是给小枸留下了阴影,让孩子害怕坐车了。

偏偏这几日忙着赶路,为了安全,小枸又一直被塞在车里,想必是勾起伤心事了。

涂曜心里一酸,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脑袋:“爹爹那时不是丢下小枸,是想分头离开。”

小枸哭得抽抽噎噎:“为何……为何要分头离开?”

涂曜顿了顿:“……当时有危险和坏人,你爹这么做,就是为了和他们捉迷藏,让他们捉不到你。”

他当然不会自认就是那“坏人”。

“而且你如今和父皇一起不也很好么?”涂曜摸了几把儿子的头顶:“等战事过去,朕就带你去找你爹。”

“真的吗?”小枸很好哄,闻言立刻抬眼,满怀憧憬的看向涂曜:“我想爹爹妹妹了,以后……能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涂曜点头笑道:“没有谁能拆散我们。”

看小枸情绪好些了,涂曜才如同变戏法般拿出了一柄小木剑:“看朕给你做了什么?”

这几日战事紧张,但他还记着给儿子许下的诺言,一闲下来便亲手打磨。

乌木所制的小剑,剑柄剑身都极为光滑,显然是费了心思。

“我的小剑!”小枸大大的眼眸登时亮了,乖乖被收买:“父皇真好……”

涂曜心里暗喜,这还是孩子第一次主动叫他,这些时日的精力总算没荒废。

涂曜抽出剑柄顶住儿子的小剑:“来啊,和父皇过几招。”

小枸挥舞着小剑和涂曜开心对打了一番,拿着小剑便开开心心蹦跳着出去了,一边跑嘴里还喊着:“快来看啊,父皇给我做的小剑,父皇最厉害啦……”

小枸大声道:“我也要和父皇一样,骑着大马上战场……”

“当心脚下。”涂曜啼笑皆非,望着儿子的背影嘱咐了一句,唇边也漾起一丝笑意。

小枸对他倒是越来越亲近了。

以后楚稚看到,心里想必也是欢喜的。

等到战事平底,他们四人便真的能过上平稳的日子了。

上天也算待他不薄。

*

开闸之事很快传到了楚国。

还未等楚稚说什么,楚臣已是义愤填膺。

“此等背负千载骂名之事,雍国难道要让陛下承担吗?”

“雍国究竟是何意?他们出师郑国,身为盟友我们出人出力都成,但想让我们楚国开闸淹了自己的国土,未免欺人太甚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但大致都很是气愤。

他们争论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楚稚还未开口,便都转向楚稚道:“陛下的意思是?”

楚稚淡淡笑了,目光落在地图上:“诸位觉得,雍国这一战胜后,会把矛头指向谁?”

“若这一战得胜,那涂曜定然会顺势一统河山,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楚臣侃侃而谈的语气忽然一滞:“至于矛头对向谁……那……那应该是北方的蛮夷吧……”

“是吗?”楚稚勾唇,挑起一个清清淡淡的笑:“想要江山一统,难道能掠过楚国?”

如今的版图上,若郑国消失,那便只剩下雍楚二国。

涂曜想要统一河山,楚国便甚是尴尬。

“这……”那大臣顿了顿:“雍国陛下和您私交甚好,公主又要出嫁,无论如何都不会……”

虽然这么说,但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楚稚面容已然冷峻,语气不容置疑道:“孤已决定,疏散百姓,即日开渠。”

众人登时惊变:“开渠?!”

“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事定要慎重,若雍国兵临城下,我们无奈开渠也就算了,可如今……如今并未有人相逼啊!”

只要一开渠,哪怕一个百姓都未曾伤亡,楚稚仍然会背上千古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