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犹怜草木青(34)

书房里, 折大人求饶道:“好歹留她一条命来。往后十年,二十年,我都封死了她的房门, 不叫她出去——这般身心折磨,也算能抵消罪责了。”

英国公却不同意。他早在知晓此事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折夫人这个人了,他淡淡的端起茶杯, “是, 是不能夺了命去……人命关天的事情, 哪里能由我们这般定夺?”

折大人就想起了折夫人手上的人命。英国公要是想在这事情上做文章, 也是能要了妻子命的。

他跌坐在椅子上,又再次看向刕鹤春, “贤婿, 你岳母确实是错了, 可她对阿琰和川哥儿心诚, 都是为了孩子……”

但此时在刕鹤春这里提折琰也不好用了,他道:“岳父不要怪罪我。说句大不敬的话, 此事岳父也有错处。若不是岳父管家不当,岳母怎么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然后迁怒到折家满门, “舅兄也不小了, 怎么还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上回在兰大人面前,我替他说了诸多的好话, 他却听不懂一般,直直的驳了我的面子。”

兰大人是折家大郎的上官。

折大人就闭了嘴。

没了妻子还能再娶, 但是这个年纪再想要个儿子重新养就难了。

他的庶子多, 但一个也不出息,唯独只有这个嫡子好些, 将来也许还能在官场上进一步。

他叹息一声,掩面而泣,“我真是心痛……再是不好,也是几十年的夫妻之情。”

英国公心中不屑,却还是不露声色,宽慰道:“折兄,家门不幸才有此祸端,我听闻你家之前的姨娘本是怀了身孕的,结果孩子没了,人也没了,殊不知就是你家夫人作祟。”

折大人哭声少了一些。

英国公:“这也就是咱们要脸面,要把这桩事烂在两家的锅里,不然——换成是平常人家,是要敲登闻鼓,请京兆府尹来审问审问的。我也是为了两家好,才叫了你来商议,否则——”

折大人止住哭声。

英国公对他的假惺惺更是不耻,又道:“你家夫人到底是有娘家人的,此事不好做绝做明显,怕是还要折兄去细细布局才行。”

最后叹息,“你我两家是还有一个大郎媳妇在的,说到底还是亲家——要让大家脸上都好看,便要把此事办得体面才好。否则,大郎媳妇在我家也是惶惶不安,这可是失了我们的本意。”

听见两家还走亲,折大人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唉声叹气,“——我知晓了。”

英国公想了想,又提起莫氏,“那个什么胡妈妈和大夫是不能留的,但你家大少夫人却不能有闪失。”

他笑了笑,“人若是去得多了,反而引起人怀疑。”

折大人眼神闪烁。他是不愿意留下莫氏的。

英国公却不愿意让折家好过,他可不是只怨着折夫人一个,他实在是乐意看他们狗咬狗。

他道:“你家大少夫人冒着大不韪来英国公府,我便要保全了人家,不然说出去,我便成了个不义之人。”

万一以后事情暴露出去,只要莫氏在,便能站出来为英国公府证明清白。

刕鹤春跟着点头,“是,是是非非,好好坏坏,如今都有了曲直对错,咱们提杀了坏的,哪里还能责怪好的?”

他也觉得不能杀了莫氏,只能封口。且川哥儿到底是折家外孙,将来这些人想要撺掇他什么怎么办?他们到底是杀了他的外祖母。

川哥儿已经记事了,他记得外祖母。

这一家子人,只有莫氏是个外人,还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只要莫氏在折家,才能让折家消消停停的。

莫氏又没有娘家,夫家还恨她,颇好控制,如此倒是对他们有利的。

刕鹤春便道:“大嫂嫂侠义之心,我是实在佩服的。”

折大人也没有纠结这个。人在他的手里,往后一年两年是如此,但是三年四年呢?

总有落在他手里的时候。

他点了点头,“那就听你们的。”

……

另外一头,西厢房里,莫氏跟折绾道:“他们暂时不会要我的命,还要留着我做把柄,恶心人呢。”

她也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即便是家里没落了,却也看得清事态。她眼含热泪,定定的看着折绾,“这个世上,我家里人,爱我的都死了,如今只留下我,我活着也没意思,来这里,全凭着一腔怨气。”

“但我还有孩子,便还不愿意死去。往后多年,恐还要七妹妹帮扶着活下去。”

折绾思虑良久,点了点头,“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但你确实帮了我。”

她站起来,“我会尽力帮你一次。但余生了了,还要靠大嫂嫂自己。我不过是个外嫁的女儿,到底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莫氏就蓦然笑起来,眼睛鼻涕都到了面上,她用手擦了去,依旧凝视着折绾,眼睛动也不动,“哎,我知晓的。我敢走这一步,便有自己的把握。”

“你父亲,你大哥哥……我都熟悉他们的秉性。”

她自嘲道:“你瞧,我嫁进折家才多少年啊,我已经不记得阿爹阿娘阿兄喜欢吃什么了,反而是你父亲,你兄长,你母亲的点点滴滴喜好,我记在了骨子里。”

日日夜夜讨好,琢磨,当年只觉得痛苦,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她喃喃道:“七妹妹,我只要熬到你外甥长大,便什么都可以了。”

折绾神态平和的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如此,那就求仁得仁。我能帮大嫂嫂的,便会伸手。”

一场大戏落幕,她依旧还是个旁观者。折家人回去之后,刕鹤春还在和英国公商议此事,赵氏后来也过去了,一直没有出来。

莹姐儿呆在书房里一直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过来抱着给她的腰,“大伯母,你怎么了?怎么去这么久?”

折绾笑了笑,抚摸她的头发,“说了件大事,但已经解决了。”

她让婆子送莹姐儿回去,“往后几日我要细细描摹茶花,恐怕没有办法带着你写字了,你过些日子再来好不好?”

莹姐儿嗯了一声,又抱住她,“大伯母,你别伤心。”

折绾愣了愣,笑起来,“我没伤心。”

是件大喜事。

等莹姐儿走了之后,她静静的坐在屋子里,也没有点灯。直到月上三分,刕鹤春才满腔愤怒的回来。

他还没有消气。又去请郑大夫看了看,郑大夫摇头,“怕是药石无医。”

“但先吃药看看。”

刕鹤春便心怀期待,又觉得绝望至极。

他甚至对郑大夫也有怨言,一边换衣裳一边跟折绾道:“要么就说治不好,要么就说能治好,怎么又说药石无医又说可以试试呢?”

这不是悬了一块肉在前面吊着他吗?

他愤愤不平,点了灯过去,屋子里面瞬间亮起来,折绾面无表情的脸也显露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