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两路(第3/3页)

郑熹道:“您看,冷侯如何?”

王云鹤道:“现在能用的左右就那么些个人。承平日久,用进废退。只盼着这一场仗能让上下警醒些,能磨出几个可用之材。”

“是。”

王云鹤倒是个君子,自己虽病着,面圣的时候仍是建议保留郑侯,同时派出冷侯,并不曾借机要召回郑侯来养病。

郑熹也不得不敬佩这个胖老头儿,换了他,未必就有这样的心胸。

郑熹日盼夜盼,只想盼着郑侯痊愈的消息。不意皇帝召了他与王云鹤过去,告知了要再任命一位丞相的消息。

王云鹤不反对窦朋,郑熹此时也不便反对。皇帝于是下旨,让窦朋进了政事堂,同时仍兼任户部尚书。

做了丞相之后,窦朋对前线的补给便大方了许多,以往总要多问两句再给,现在这两句还是问,但是数目上放宽了一些。

钱没白花,七月初,捷报传来。

郑侯安排两路大军主动出击,兵士经过了整顿、补给也跟得上,取得了一些战果。

捷报传来,顿时压住了郑侯病重的消息,皇帝很是高兴,给郑川赐爵,又在宫中设宴,宴请朝廷百官。又下旨,慰问郑侯,命郑侯尽力而为,要打得胡人畏惧天威主动求和才好。

君臣有一阵子没有听到好消息了,大部分喝得微醺,皇帝也有了些酒意,在宦官的搀扶下要往后宫休息。

他亲近册封了一位美人,温柔和顺又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十分合意。才到爱妃殿外,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扭头后看。

来人是郝大方:“陛下!太子殿下请您往前面去。”

“嗯?”

“相公们接了个奏本,见您已到后面来了,不敢擅闯,太子殿下便派了奴婢来请陛下移驾。”

皇帝心情不错,道:“前面带路。”

步辇跟着郝大方掉头,一行人回到了前殿。

太子、丞相、冷侯等人都在,个个面色凝重。皇帝微醉,并未留意道,含糊地问:“这是怎么了?”

郑熹当地一跪:“陛下,臣父病重。”

皇帝的酒醒了大半:“什么?”

郑熹又重复了一遍,眼泪也流了下来,将郑侯的奏本递了上去。

皇帝眼睛有点花,让太子来读。

郑侯的奏本写得情真意切,先是感慨自己的年老、岁月的无情,又是写对皇帝的忠诚、对国事的担心。最后写怕自己撑不到最后,所以要先上本,写一写自己对后事的建议。

郑侯希望让祝缨暂代他的职位,理由也简单:祝缨是个忠臣,其次是比较能干。

皇帝忙说:“召郑侯回来!祝缨暂代,能行么?”

因被胡人痛打过,皇帝在这件事情上也学乖了。祝缨的忠心那当然是有的,但是领兵,他行吗?

郑熹道:“臣父统兵多年,看人一向准的。”

皇帝又问王云鹤,王云鹤道:“不是祝缨行不行,而是别人不怎么行。

眼下朝中诸将皆不如郑侯,郑侯所定之策,当优于旁人。派人替换郑侯,有能力的,可能会改变策略,多半没有郑侯高明,易败。没有能力的,一旦自负只会做得更糟糕。如果循规蹈矩,就会战战兢兢胶柱鼓瑟,不知变通,也易败。一旦策略有变,是一连串的变动,谁都不能保证改道会改成个什么样子。

要在大事上能坚持,小事会变通,能应付这个局面的,祝缨是一个。”

皇帝听到这里,也已取中了祝缨,他仍问窦朋。

窦朋道:“祝子璋一向务实。”

皇帝又问太子,太子很稀罕郑、王居然都没有反对祝缨,他想了一下,道:“丞相们说得有理。”

丞相们于是建议皇帝下诏,召郑侯回京“述职”、“受赏”,郑侯离开期间,让祝缨暂时处理前线事务。

……——

“这不是胡闹吗?祝子璋何时领过兵?要说他安抚北地,我也不说什么了。代郑侯?要是胜了,就该收兵。若是还有大战,就该选派良将!这算什么?让郑熹的门生接着把持北地军务?”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说。

冼敬道:“这话过了!他可不是什么郑家门下。”

余清泉道:“可也暧昧不明。且他确乎未显将才。”

冼敬问道:“陛下首肯,政事堂也签了名,不然呢?”

先前那个文士道:“总不能都交到他一个人手上吧?不如……分其权?”

“嗯?”

文士道:“也是为了保全他。权柄太重,易生祸端,对他也不是好事。您算算,他如今在北地的权势!恐怕盛极而衰。他身上有四个使职!”

文士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着数,听得冼敬背上泛起汗来,惊道:“确乎不好收场!”

“他还不到四十岁。”文士又添了一句。

这位是冼敬的同年,如今也在京城,现做了学士,与冼敬关系倒是不错。

冼敬道:“我去同相公说去。”心里想的却是,难道老师看不出来?为何会同意呢?哪个臣子有这样的权柄,都是不好的。

他找到了王云鹤,想听听王云鹤的看法。

王云鹤道:“既是使职,待胡人求和之后,便可解职入京。到时候,他也有四十岁了吧……”

“只怕到时候威势已成,陛下也难以驭使他了。”

王云鹤道:“陛下与大臣,当是相知、不相负。驭使?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冼敬忙反省,王云鹤道:“眼下第一要应付外敌。”

“是。”

冼敬这里还是听了王云鹤的话,将自己人按住了。不料没几天,宫中却又传出旨意来,派了冷侯到前线,将前线兵马分作两部,冷侯领东路、祝缨代领西路。

冼敬听到消息,惊出一身汗,急急去找王云鹤辩解:“不是我!”

王云鹤的眼睛抠了进去,看了一眼冼敬,道:“我知道。”

“诶?难道是……不对啊,郑熹也不应该……冷侯……”

王云鹤:“别猜了,是穆成周。”

冼敬目瞪口呆:“陛下能听他的?”

王云鹤道:“只要对陛下说,祝缨手上的权利也太大了,易使人不知有天子。”

冼敬低声问道:“您……怎么知道是他进言……”

“陛下与政事堂商议的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