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570 启程

◎赌把大的,押上所有轮回◎

【光啊。】

【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敢看师叔?进来,好好看着师叔。】

【你忍得太久,已经到极限,撑不住了,你心里明白。】

【佛修的心魔不可压,只能堪破。】

......

心魔的话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湖心岛的阵纹使得心魔愈加严重。

和光不堪其扰,忍不住低声呵斥。

“闭嘴。”“现在没空搭理。”“再给我点时间。”......

旁边的三人闻声看来,黑纹一重一重挤满她的皮肤,依然压不住眼底的血丝。浑身气息紊乱,明显是走火入魔之兆。

下了扶桑树,她便这般自言自语,看来心魔快压不住了。

和郁道:“从曜台出来那日,她的样子便不太对劲。”

乌束道:“在逾疆界的时候更是,她不是个佛修么?怎会不了解自个的心魔。”

和郁道:“该不会是被【世界的终极】刺激到了吧。”

乌束沉默了,真相对他们都太过沉重。

“没事吧。”

宁非天担忧地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快步跟去想拍她的肩膀。手掌还没放下,她倏地回身,抬手挥开他的手。

那满眼的紧张和警惕,把他惊在原地。

啪,手掌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回神,收起眼神的异样,道了声歉。

接着,无视三人的审视和担心,请求坤舆界的渡劫期前辈撕开虚空裂缝,径直返回万佛宗。

灿亮的太阳高悬天顶,一行一行沉棉的阴云疾驰而过,把万丈金辉割成中断的闪光,天色骤然变化,倏忽明朗,倏忽黯淡。

眼睛一闭一睁,天地景象就变了,让人恍惚难安。

和光抬头仰望沉云笼罩的桃花树,感觉阵阵寒意侵袭而来。

她想起来青鲨提过,遗书还埋在树下。

一步步走去,走到桃花树,天色忽然亮了。和光恍惚了下,眼前浮现两道飘忽的幻影,在璀璨的阳光下对视而笑。

那是启程前往曜台,师叔拍着她的头,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师叔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他真的做到了,轮到她打开遗书。

天色骤然暗了,眼前又是一阵恍惚,暖光下的两道身影消失了。

和光蹲下身子,缓慢拨开泥土,拿出信封,除去万佛宗掌门玉印,里面只有一片手指大小的碎纸,也不知是从哪个公文随意撕下。

她捏紧碎纸,没有勇气去看,细细摩挲背面墨迹的深浅纹路,眼前浮现师叔提笔的遒劲有力,透过纸背传递给她。

天色愈暗,她眼前一黑,被拉入心魔幻境。

腥臭的血味,透骨的冷风,尸山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具具尸体、一堆堆骨头累成高峻的险峰,架起人皮的宝座。

心魔幻境没有太大变化,和斋戒日进来时差不多,只是尸体更多、骨头更高。

和光感觉四面八方挤来的压迫感,血湖已经没到脖颈,身体一晃,汩汩灌入口鼻。

她缓缓走向骷髅山岭,踩着一具具尸体往上爬。

这次,她的心态没有那么抵制,不再害怕厌恶脚下的他们。

路过一人,脑海自然翻起这人的记忆,还有心情同他们絮絮叨叨聊些闲话。

突然间,指尖碰到冷硬的物体,捏了捏,原来是蛟角。

旁边的脸缓缓转过来,蛟六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淡,语气却有些情绪,“蛟族的角不可随意摸。”

和光笑出声来,故意重重地掐,揉搓得蛟六耳尖泛红。

她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的仇,我报了。”

蛟六应了一声,托起她的身体,往上送去。

越往上爬,山峰越险。

上方忽地响起烦躁的声音,“还不快些,老子都等着不耐烦了。”

抬头一看,贺拔势眉眼催促,朝她伸手。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来,一瞬之间仿佛回到贺拔峰顶,耳畔响起他最后的话,“一辈子一次的跳崖体验,便宜你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对不住,没能护住你。”

他把她拉上去,欢快的笑意如同最后的话,“说什么呢,你不是帮我报仇了吗?”

她定定地注视他,始终难以解开这个心结。

贺拔势推着她的后背往前送,催促道:“走啊,难不成要留下来陪我?”

她最后看他一眼,继续往上爬。

馥郁的酒香肆意流淌,若鹿懒散地躺在白骨堆上,笑着递上酒壶,“光姐,宁师兄怎样?”

她接过酒壶,大灌一口,“他很好,给你买了湖景房,就在茅草屋隔壁。白花花也很好。”

“那就好。”

若鹿扛起她的身体,高高托起,送上更高的地方。

和光看到很多人,死在曜台的同伴,死在盛京的同胞,一具具一捧捧托起她。

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同时回头,温和地望着她。

和光道:“唐道友,贫僧没能把你的遗言告诉澹台道友,她随你去了。你们的衣冠冢立在药宗的无望崖,大衍宗和昆仑的道侣纷纷探望。”

她路过每一具尸体,记起每一个人,问候一句句话,缓慢而又郑重。

抚过最后一具白骨,山顶就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强风凶猛刮过,吹得衣袍猎猎。熟悉的沉香味从上抚来,和光不禁愣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眼前,僧袍袖口隐隐露出黑色曼荼罗的纹身。

师叔。

她顿了顿,才敢抬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侵入视野,她的心好似被人捏紧一般,难以喘气。

“把手给我。”

她依话伸手,卸掉全身的力气,任他一力拉她上去。

和光深深端详西瓜师叔,她知道师叔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是心魔,她都明白,但是她真的好久没见师叔。

这张脸庞就在面前,让她有种错觉。

一直压制心底的情绪躁动不安,胸口压抑得厉害,喉咙忽地肿了,眼眶突然热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离开不周山起就紧绷得神经,不受控制地慢慢松弛下来。

师叔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第一句话宛如轻柔的暖风瞬间抚平她绷紧的神经。

“累了吧。”

心底的情绪压不住了,如溃堤的洪水般,迸出心脏,冲过胸膛、喉咙,从嘴里喷涌而出,一口气化成揪扯的哭声。

视野一花,泪水就溢出眼眶。

从师叔的平静无波如大海的瞳孔里,和光看见自己重重点头,看见嘴唇嗫嗫嚅嚅,吐不出一句话。

他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如同他们启程前往曜台那日。

两瓣哆哆嗦嗦的嘴唇,抖出一个个豆粒般断裂破碎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