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273 珍重

布大郎又交待,山阴县署看管文书库舍的一吏,叫黄三,因为赌钱欠了陆人屠许多债。

而陆人屠好义气,欠过司马韬的人情。司马韬酒醉后对陆人屠诉苦,讲述什么……大好前程如何被王葛破坏……明知王葛要去边郡……明知她可能走哪走哪……但他就是无可奈何后,陆人屠想出伪造公事路引的主意。

袁彦叔问:“这些事你怎知道的?”

“当时我也在场,我没上司马韬的当。”布大郎继续讲黄三是怎么伪造路引的,对方为了一举还清欠债,不仅监守自盗,还模仿旧文书的字迹、印鉴伪造了路引,这就是途经驿站查不出路引有问题的原因。

更重要的一点,司马韬不全认识这些无赖,是陆人屠找到好友犟五甲,二人在鼓刀里、鲤鲂里、治觞里三处市井凑齐了十“义士”。

事情说到这,基本都清楚了。布大郎扇自己一巴掌:“不是义士,我等就是蠢虫,上了陆人屠、啊不不不,上了陆大郎他们的当,要说有错,就是我们七人给这三个恶人壮胆了。还有司马韬,不能饶过他!”

袁彦叔让兵卒把布大郎七人的双手捆在前,绳索另端都系在第一辆关着江扬的囚车栅栏上。布大郎哭丧脸恳求:“能不能让我们也坐囚车里?”

岐茂气笑:“囚车里是重犯,审完就砍头。”

布大郎又问:“那司州远么?”

“远。等你们跑断气就到了。”

袁彦叔来到桓真几人前,直言道:“按刚才竖夫讲的,难定司马韬的罪。”

桓真一笑:“无妨,知其卑劣就够了。以前我轻视了他,没想到司马韬如此擅长利用人心。他连王葛去边郡都打探到了,还能不知死掉的三无赖平时跟谁交往、脾气性格是怎样?一切都在他算计内,陆人屠、犟五甲、还有那姓仇的,都不会听他假仁假义的虚话,找到王葛后,一定会使卑劣手段。不管造成什么恶果,司马韬一句全不知情就甩开干系了。”

王葛放下心,刚才她真怕连桓真都相信司马韬的伪善。布大郎这伙人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说不定就是司马韬日复一日蓄意鼓动的结果,此人之阴险,像极了落井而死的贾芹。

队伍重新起程,布大郎七人边跑边哭,好似提前给江扬送终似的。

太阳在马蹄的奔腾中,渐渐移向头顶,又渐渐西斜。

酉初,苇亭被红通通的晚霞笼罩。

彭家管事终于走了,带着几车礼来时有多兴冲冲,离开时就有多气愤和害怕。主家交待他的事,竟然办砸了!小小农户,穷的连象样的院子都没有,为何见到满满的几车礼,无一点欢喜模样?

凭什么?一家都是傻子!呸!

院子里,贾妪、王大郎都心神不定的,程亭长陪着王翁、王二郎送媒吏回来,在道边作别时,再次安抚几句。

贾妪问:“媒吏、彭管事都走了?”

王二郎赶紧说:“阿母放心,阿兄放心,媒吏、彭管事全走了,礼都带走了。”

贾妪仍心有余悸的拍下心口:“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他留在苇亭过夜。”

王艾仰着头瞧大父母,问:“等我长大了,能不嫁人么?”

“哎哟!”贾妪急忙抱起孙女,“我去给阿艾洗洗耳朵,以后再有这种事,可不能让她听见了。”

王翁让二郎把阿菽几个都叫回来,为了今日的事,老人家特意嘱咐几个晚辈都迟些归家。

“不知虎宝走到哪了?”王大郎想念着,“一天天冷了,冷得真快。”

王翁:“是啊。日子真快啊,等进腊月,就快过年了。过完年,开春、开荒,呵,对了,二郎说了,村里也开始用新犁了。还有,刚才程亭长说,铁风、铁雷郎君都留在县署,是桓郎君的意思,往后他俩管着接送虎头。”

“这……”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心里也有数,世上没有白得的恩。”

“是,儿明白。”阿葛在离家前已经跟他说了,早在虎头随桓真读书时,王家就已经绑在桓家上了。将来虎头若没出息就罢了,有出息的话,与桓家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父,二弟的亲事真年后办?”

“年后吧。你阿母说的对,咱苇亭紧着开荒,腊月里也不歇,新妇要是过来,年前就得受累,不如再缓缓。开春后,地没那么硬了,咱家也能腾出空扩院子,盖好新屋。”

明快的笑声传来,一听就是王蓬。果然,王二郎把小家伙扛在肩头,阿菽背着筐跟在后头,阿禾赶着牛车、载着满满的茅草,又到编寒鞋的时候了。

“大父,我们回来了。”

“大父,我们回来了。”

日落日升,重重复复的话语间,显露着寻常百姓生活。仲冬过去,迎来腊月,年近。

“大父,大母,大伯,二伯,阿竹来看你们了。”

“哇,竹从兄给我们捎爆竹喽。”

“阿蓬、阿艾都长高了,真好。虎头快归家了吧?”

瓿知乡跟苇亭的分岔口,刘泊跟王荇揖礼作别,互道珍重。年后,刘泊就要动身去洛阳了,王荇很伤心,那么好看的刘阿兄,再见不知何时了。

刘泊目送王荇,久久而立,慢慢的,他展开欢颜。自己提前去洛阳,确实茫然过,但一想到王葛那么有魄力,说去边郡就去边郡,去拼搏她的宏远志向,他还有何茫然的?他们都正当年华,若此时都不敢追逐想追逐的,难道要迟疑到老么?

王葛,你一定要实现志向。我们会再见的,虎头,我们也会再见面的。珍重。

过年了。

苇亭的亭子里挂上了几盏灯彩,各家各户就把爆竹堆到亭子周边燃烧。

王竹也在苇亭过年,王荇和小伙伴们玩得痛快,数王蓬和他的笑声最大。可到了夜里,他紧抿着唇,眼泪汹涌而流。阿姊知道今天过年吗?阿姊听到爆竹声了么?阿姊能喝上口热汤吗?手上又有冻疮了么?路上真像阿姊告诉家里的吗,有人管衣食、管住?

他这次隔了三个月回来,都觉得阿兄、阿妹有点变模样,等阿姊三年后回来,他是一定能认出阿姊的,可她能认出他吗?

阿姊,虎头想你。

你想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