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月神庙

入夜时分,一轮晓月孤悬在莽莽苍苍的草原上,天地间落着一片皎洁的清霜。

萧暥坐在马背上,视野开阔,只见远处山坡逶迤起伏绵延不绝,风吹草低,时而有潺潺流水声从草丛间传来。

阿迦罗牵着马走在前面,月光下魁梧的背影显得沉默。

萧暥见此处四下无人,悄声提醒道:“世子,你放走那几个奔狼卫实在不妥,他们回去必定会向穆硕报告。”

阿迦罗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搭理他。

萧暥又道:“我听说大单于今天任命了奔狼卫为王庭卫署之一,他们刚上任,你就废了其中几人的手和膝盖,如果穆硕反咬一口,说你对大单于心怀不满。你该如何解释?”

阿迦罗头也不回,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暥碰了个钉子,心道,我也不想管你,可现在的情况,你若栽了,我不是也得跟着你倒霉?

“我们现在既然是盟友,我就得提醒你。大单于对你已有疑心,你最好不要再加重他对你的忌惮。”

“你既然想要当我的盟友,那我问你。”阿迦罗忽然站住,回过头,浓眉簇起:“你午后去哪里了?”

萧暥一怔,脑子转得飞快。

午后?午后他去给栾祺送点水和食物去了。原本他打算一会儿就回帐,可没想到,这一聊,就聊上了。

这也难怪,毕竟北狄大营里能流利地讲中原话语的也就栾祺了。虽然说阿迦罗的中原话比以前好多了,基本交流无碍,但问题是,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法平心静气说话。没说几句话,就能撕扯起来,最后免不了打一架收场。

相比之下,栾祺比魏瑄大不了几岁,容易忽悠。和栾祺聊了一个时辰,基本上把王庭里的格局,穆硕、维丹、阿迦罗、各大部落等势力,三下两下全部套了出来。

也就在萧暥跟栾祺聊得飞起的时候,阿迦罗正从单于王帐出来。

他当时心头阴霾重重,栾祺的失踪使得洛兰部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穆硕利用骁狼卫被渗透之事,趁机让奔狼卫攫取了王庭卫署之权,局势已经对他非常不妙。

维丹加封少狼主在即,意味着他不出意外将来就要继承单于之位。

而此时的阿迦罗,亲信被调离,兄弟不知所踪,如同一头孤狼踽踽独行。但至少回到帐中,还有那一个人。

有他在,就足够了……

虽然那人给他惹的麻烦也不比穆硕他们少。

可是当阿迦罗掀起帐帘,就发现萧暥不见了!

跑了?!

阿迦罗当时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住了,他跑哪里去了?那么多护卫都看不住他吗?

他几乎发疯了般红着眼睛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傍晚的夕光中,在一片偏僻的小树林里,发现了这只被三头草原狼围住的狐狸。

“你午后去哪里了?”阿迦罗瞳孔竖起,追问道。

萧暥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用问我。”

言外之意,他是被那几个人劫持带到那片偏僻的小树林去的。他这算受害者!

阿迦罗就知道他不会老实交代,他太清楚此人的脾气了,他不愿意去,就凭那几个奔狼卫,能劫持得了他?到底是谁劫了谁还不好说。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阿迦罗赶到的时候就见那狐狸完完整整的,手心里还藏着利器没来得及用,应该是没事,不然他也不会放那几个奔狼卫走。

萧暥立即趁机就道:“你把短刃还我,我好当个防身的。”

阿迦罗断然道:“别想。”

说罢,他的目光落到了萧暥左手的鸽子蛋上,“你还戴着?”

萧暥心道,当然了,这么值钱总不能扔了罢?

阿迦罗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流光一闪,他继续牵着马往前走,闷闷说了声:“很好。”

就在萧暥琢磨着他这句很好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啊?

这路线不对。

他们怎么好像越走离王庭大营越远了?

“世子,这不是回大帐的路吧?”他道。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单于王庭,营地的篝火望也渺远不定,放眼望去,只余月光下如海浪般起伏的草坡。

他顿时警觉起来,这是荒郊野外,他身上连个防身的物什都没有。

阿迦罗的身手不是那几个奔狼卫能比,而且若论单挑,阿迦罗魁梧高大的身形和异常强壮的体格,几乎能碾压他,若是没有武器的肉搏,他这娇病的身躯毫无胜算。

“我们是去哪里?”他暗暗压抑着紧张道。

阿迦罗静静道:“月神庙。”

萧暥一诧,月神庙?这不是三天后狼火节祭祀,维丹加封少狼主的地方吗?

阿迦罗这会儿去做什么,彩排啊?这彩排也该是维丹罢?

还是阿迦罗想要去自己酸自己一把?他还有这爱好?

就在萧暥脑子里不着调地想着的时候,他看到了旷野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映出着一片石头庙宇,古拙的石壁斑驳粗粝,仿佛沉睡在亘古的荒寂中。

身着法袍的大祭司翁肴和突利曼站在一起,突利曼穿着华丽的衣袍,更像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了,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着倒有点喜感。突利曼身边是他盛装的女儿阿碧达。

萧暥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姑娘了,目光在阿碧达身上停留了片刻,心想:北狄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啊,难怪阿迦罗想通了?

所以阿迦罗带他来做什么?当伴郎吗?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一只炽热粗糙的大手已握紧了他的手。

萧暥用力抽了抽纹丝不动。他抬起头看向阿迦罗,眼梢挑起敌意顿生,做什么?!

阿迦罗沉声道:“跟我进去。”

***

穆硕大帐

穆硕厌烦地挥挥手,让那三名狼狈不堪的奔狼卫退下,去巫医那里处理着伤口。

帐门掀起时,一个四十多岁没有眉毛和胡子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一猫腰走进帐中。

维丹见到那男子立即站了起来,恭敬道:“余先生来了。”

余先生本是中原的宫人,兰台之变后去了北狄,后来大单于将他派给维丹,教他一些中原人的文字和风俗,余先生于是也经常出入穆硕的大帐,顺理成章成了穆硕的军师。

余先生上前躬身道:“拜见王子,拜见首领。”

穆硕爽朗道:“先生请坐,快,温一壶马奶酒来!”

余先生也不推让,慢条斯理地在胡桌前坐下,问道:“我听说阿迦罗世子伤了首领的奔狼卫?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穆硕闻言颇为得意,笑道:“这多亏先生之计,使得大单于对骁狼卫产生怀疑,让我顺利地将奔狼卫安插进了王庭卫署,之后,阿迦罗不知道是太狂妄还是昏了头,大单于的命令才刚下来,他就砍去我一名奔狼卫的手,两人被射中膝盖,他这哪里是对我有怨愤,明摆着,就是对大单于的命令心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