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恩怨(第2/3页)

“兰台之变!”方宁振振有词道,“你还想抵赖吗?”

兰台之变?

萧暥心中忽然一震。

眼前似乎弥漫起冲天的火光,北狄的铁蹄踏破京城。

他脑中忽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混沌的记忆生生给撕裂出了一个口子。

弘光初年,乘着幽帝驾崩,桓帝刚刚继位,北狄联合漠北五大部落的蛮族攻入盛京。

王戎战至中午,大败退守东平关,蛮人入城烧杀抢掠,昔日繁华的皇城顿时血流漂杵。

萧暥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他原本是北上投奔秦羽,联络各路英豪打算暗中起事,将把持朝政为所欲为的王家给除掉。

结果兰台之变,北狄入侵,盛京沦陷,他这支本来搞事情的军队,却天意弄人,成了唯一一支勤王安民的军队。

一整天的恶战下来,萧暥率军杀入宫城的时候,已是浴血战袍。

蛮人放火焚烧宫室,所见之处,满目焦土,到处断壁残垣尸骸遍地。烈火把连日的积雪都烧化了。

萧暥一马当先,越过一处断墙。

“将军,那里的宫室快要被火吞了,不能去!”

沉香宫。

这名字好听,其实是冷宫。

幽帝后期迷信方术,方皇后屡屡劝谏,皇帝心烦,又在王贵人的暗中挑唆下,遂废去方皇后的后位,敕令移居沉香宫。

沉香宫年久失修,后殿已经起火,火光映在墙上光顾陆离的影子,嘉宁吓得扑在皇后怀里,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宫门外人影晃动刀光火影,一片混乱,其中还夹杂着听不懂的胡人的话语。

火焰炙烤下,宫室内热得窒息。

皇后等了片刻,听到外面稍稍安静,才谨慎地打开宫门,刚跨出一步,不知道哪里忽然窜出两个满头脏辫的蛮人。

她眼疾手快急关上门,随即就听到砰砰的粗鲁的撞门声,外面传来骂骂咧咧的胡人话语,木门在撞击下剧烈地晃动着。

她赶紧抄起了旁边一根断了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宫门。

身后是燃烧的宫室,门外是如狼似虎的胡人,皇后已经做好了死不受辱的打算,可是嘉宁,她才十二岁。

紧接着,门外传来利剑刺入身体的闷声,血雾顿时喷溅在门上。

皇后手握木棍,把嘉宁挡在身后。

门豁然洞开。

室外寒冷的空气灌了进来。

一张满是血污的俊秀的脸跃入眼帘,活像是修罗界里的战魂恶鬼。

“阿暥?!”她手中的木棍顿时跌落地上。

“姑姑,快跟我走!”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只见一群如狼似虎的蛮人士兵从宫墙后蜂拥而出,挥刀乱砍乱杀四散奔逃的宫人。

方皇后见他单枪匹马,恶战至此,急道,“贼人势大,你带着我们母女如何出逃?”

萧暥道,“姑姑和嘉宁快上马,我步行也能杀出去!”

方皇后眉头微微一簇。她虽然是深闺女子,但也知道将军没有战马,四面是敌,步行作战几乎是九死一生。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暥,我琴室里有个楠木匣子,是我的私藏,你去替我拿来,我们就走,可好?”

时间紧迫,萧暥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琴室在前殿,火势还没蔓延过来。

案头果然放着一个匣子,只有手掌大小,萧暥猜测里面应该是姑姑的首饰?

他心中有些奇怪,姑姑并不是贪恋珠宝首饰的人,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要他取这匣子?

他拿起匣子就往外赶。

“姑姑?”

前殿没有人,只见到嘉宁一个人缩在宫门前,眼睛上蒙着一块绢帕。

萧暥顿时心头猛地一沉。

“姑姑!”

随即他就看到方皇后一身皎洁的白裙,已经站在了熊熊燃烧的后殿前。

他顿时明白了姑姑为什么要蒙住嘉宁的眼睛,为什么要支开他取匣子。

“姑姑,我能带你们出去!我能……”他急奔上前。

滚滚烈焰将皇后的衣裙映地犹如满身红霞,“阿暥,嘉宁就拜托你了!”

旋即她纵身奔入火海。

“姑姑!”

萧暥眼见这洁白如云朵般的衣裙消失在烈焰中。他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进火海,仿佛是想抓住这最后一抹浮云。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暥猛然回过神来,嘉宁!

就见小公主正在扯遮眼睛的帕子,一边扯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娘亲,娘亲你在哪里?”

就在萧暥脚步一驻的瞬间。哗啦一声巨响,面前一道火梁砸落下来,将后殿压榻了一半。

他呆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泪水被腾起的火焰瞬间灼干。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和砍杀声越来越近,萧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吓人。

他转身回到嘉宁身边,“嘉宁,有我在,不用怕。”

……

这时,方宁的声音刺耳地扎入他的心脏,“是你害死了姑姑!你还想抵赖不成!”

那声音在他耳中嗡嗡直响。

萧暥之前勉力一战,现在只觉得太阳穴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

忽然眼前的火海消散了。画面骤然转变。

那是下着绵绵细雨的早春,将军府萧索的庭院中刚长出一丝新绿,映着雨中清冷的屋檐,倒有一点点生趣了。

案头堆积着如山的公文,上元节后,新年伊始往往是最忙的时候,将军府里不时有来来往往的官员。

萧暥把阿迦罗的挑战书扔在案头,此人是草原第一神箭手,已经挑战他不下一次了,真是锲而不舍。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云越的声音,“公主,主公还有要务,你不能进去!”

嘉宁公主一身戎装,直闯书房,人未到,声先闻。

“我要学射箭,骑马,我不要学那些没用的琴棋书画!”

萧暥搁下手中的卷宗,“臣这就为公主挑选骑射的师傅。”

“你箭术最好,我要你教!”嘉宁昂首看着他。

萧暥哪里有时间。

云越挑起细眉,“殿下,主公事务繁忙,没工夫陪你玩儿。”

“谁说我是玩,我要上战场杀敌立功!”嘉宁说着大咧咧拿起案头的书稿,皱眉道,“怎么又是那个蛮子?你教我射箭,我替你打败他!怎么样?”

萧暥不动声色抬手抽回书信,放回原处,“公主先回去,待我手头的事务完成。”

“一言为定!”嘉宁公主很豪爽,

然后她得意地甩了一眼云越,欢快地跑了。

萧暥看着她的背影,一向深沉阴鸷的眼神中却微微漾起一丝暖意。

回忆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