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更)

洗完碗,她被父母拉着出去散步,大概是他们刚才商量好的,想法设法地想让她开心点。

这里并不算太发达,居民交通意识相对薄弱,姜梨见到很多人开着没挂牌的小电驴或者电动自行车。

还有些估计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也在路上开着,面对这样复杂的交通情况,那些孩子是完全不怂,开得还挺凶。

但是环境也是真的很好,空气和风是可感觉到的清新。

他们在一条大溪边上走着,路灯下的水面很宽,被灯光撒过的那面被点上亮白的粼粼波光,像一片星子海,未被灯着色的溪中央则是暗极了的黑,水化成了墨的颜色。

姜梨跟着两人走了很远的路,和他们说说笑笑,说着她在A市里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她去拜过那边的道观,去泡了温泉,还说她认识了两个好朋友,她们一个是电视里的歌手,一个是和她一样爱吃美食的美食博主。

她极有分享欲地说着,好像已经恢复成了最平常的样子。

夫妻俩看她逐渐开朗的模样,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是落下。

等逛完回到家,姜梨说自己困了,也催着他们赶紧睡觉,说现在她这个年轻人都知道养生是潮流,他们中年人肯定也不能落伍。

她到自己的房里,洗过澡换掉一身衣服。

姜梨没穿睡衣,穿的是正常出门的长袖长裤,时间已经快到深秋,这边靠着山,夜里有些凉,她还搭上件外套。

等到万籁俱寂,她悄悄地出门,再次走在大街上,望着这个她应该很熟悉,但实际上很陌生的县城。

现在的人都很爱过夜生活,即使是在不太发达的县城,夜里也灯火通明的,只是人流少一些而已。

她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原主会和她的习惯这么的像。

如今看来,是因为养着她们长大的爸妈是一样的,生长环境相似,自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姜梨没头没尾地想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她鼻子有些酸,但又哭不出来。

余光里似乎蹿过一只橘猫,很快又进到草丛里了,她蹲在路边招呼着它,看见了它那在夜里发着绿光的眼。

可惜的是这只猫挺怕生的,一发现她蹲下来就立马跑远了,看样子应当是警惕的流浪猫。

连猫都不愿意陪她,姜梨只能重新站起身来,沿着街走着,不时地踢一块路边的石子。

她又走到了和父母一起散步的那条大溪边上。

这边的政府应该挺重视这条大溪的,石栏杆估摸着是今年才翻新的,看上去很新。

她站在栏杆前,凝望好久的黑色溪水。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道影子,鼻子灵敏地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艾香。

是他吗?

姜梨压下心头里的那些诧异,转过头。

真的是他。

“你……怎么来了。”她仰起头,散落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我住的酒店在这附近,条件一般,睡不着出来逛逛,刚好看见你,怎么,不开心吗?”

姜梨笑了起来,却像是哭一样。

她上前忽地抱住他,闷声说道:“你明明知道这里的酒店条件你接受不了,干嘛还来。”

“我可以在车上睡。”他答。

她眼眶湿润,藏了半天的泪终于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知道吗,我对这里的一切,这座县城的一切,都很陌生。”

就连本应该熟悉到骨底里的父母,也显得那么的陌生,即使他们和她记忆的别无二致,却也陌生得像是别人。

她现在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只有祁容敛。

姜梨想和他讲一个很长很长的,关于她的故事,却又不知要从何讲起,大概是因为陪着父母散步时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把她一天说话量都透支了。

他抱住她的头,轻轻拍着,温柔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熟悉。”

她侧过眸,去看黝黑的溪流。

“我明明是在这边长大的,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这边陌生吗?”

眼前的溪水是冰冷的,刮过的秋风也是凉的,拥抱是暖的,好像也些微地让她在这漫漫无尽的秋夜里多一点慰藉。

不等他开口发问,她自顾自地说:“你应该知道,在去到谭家之前,我出了一场车祸。其实在那场车祸里,我失忆了。”

祁容敛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姜梨想继续往下讲,可是才起了这么一个头,就已经失去了克制落泪的能力,一个字都再讲不出来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心声。

她的爸妈活着,她应该感到开心的。

可是他们也是原主的爸妈。

原主那么优秀。

如果她没在那场车祸死去的话,她会有美满的家庭,会有很多朋友,会有出色的事业,那样的原主,即使在面对谭家时也不会有任何的胆怯,会做得她要干脆利落得多。

要是现在的爸妈知道他们的孩子换了个人,知道那个他们认识的姜梨已经死了,他们一定,一定会很伤心。

姜梨没办法做到自如地享受着他们的爱。

他们对自己越好,她就越难受,因为他们如今的爱给的都是已经死去了的原主。

像鸠占鹊巢,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也像是最心爱最心爱的宝贝,在没有察觉时被迫别人。

那些原本被她拿出来细细回想的温暖过往,那些成了她精神支柱的回忆,都在那一刻粉碎得彻底。

就连最爱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只是她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还拥有什么,过去的一切仿佛都被风化,抬手一碰就碎得彻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姜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明明失而复得是足以敲锣打鼓庆祝的喜事,可她却只想哭。

她抱紧祁容敛,情难自禁地落着泪,沾湿他那件黑色的衬衫,他轻摸着她的头发,那掌心的温度很温暖。

已经是深夜,只有建筑的灯亮着,几乎没有人车在路上了,四周很安静,她听到自己细碎哽咽而又压抑的哭声,眼都已经发热,却怎么也止不住。

祁容敛略低下头,松开抱着她的手,抓住她肩,与她一双兔子眼对视,指腹怜爱地擦去她眼尾的泪水,在皮肤上拖出一道湿痕。

姜梨有些丢脸,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神,她今天一整天都太狼狈了。

他抱着她的头回正,深灰沉静的眸凝望着她,他的双眼皮很薄,半开扇的,偏偏在这一刻温柔得像水。

他握起了她的手,将那只手贴着他正跳动的心脏。

“姜梨,你还拥有一个永远都只爱你的人。”

“没有掺杂任何其他,只爱最原本的你的人。”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有一颗,名叫祁容敛的心。

他说话的时候,她清晰地察觉到胸腔隐隐的震动,好像他是真的在通过他的心在说话,透过那贴着心的手,抵达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