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嵇合拖着病躯进宫觐见皇帝, 直到天擦黑才离开,众人听说他回到府中就完全起不来身了,猜测他与皇帝究竟说了啥。
帝师虽病重, 在朝堂上的威信半分不少, 众人皆在观望,一些小动作也不敢搞了。
三日后, 西魏皇帝穆泰在朝堂上宣布讨伐东边逆臣。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东边的逆臣是帝师的心病, 这些年帝师一直没放弃要收复东边,现在那边内乱,自是大好时机。
众人理解, 支持的, 没几个。
几十年过去,立在朝堂上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大部分都没有那么强的信念要夺回失去的土地,发动战争对他们没有好处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支持。
一部分人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国中民乱不断,不去安抚民心,去收复什么东边, 简直有毛病。
一些人则清楚, 如今的国库根本无法支撑一次战争的开销, 粮草不充足,军队拿什么开拔。
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
帝师的病应该没法再吊着了。
嵇合从宫里回来后就开始熬油费火地写,他亦知自己没多少日子, 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儿子嵇充, 就是皇帝。
没了他在侧,皇帝会不会任性?会不会被朝臣联手欺负?会不会被他国欺负?
东边的逆臣内讧已不足为惧, 西南的齐国母子相斗还有全为起义而焦头烂额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起色。
南边的宋国却国力渐强,文臣武将具有能人。席荣当得起一声枭雄,用那么多年隐忍布局,压制皇室士族,发展民生国力,谁又能想到当年被三国打的割地赔款的宋国会有如今气象。
嵇合写到对宋国策思索了许久也拿不定该叫皇帝以什么态度对待宋国,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格了。
还有北边的蛮族铁勒、戎墨,他们定然会趁中原大乱之际南下。
嵇合越写越是放心不下,他不在了,大魏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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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京昭布天下讨逆臣霍协檄文时,骆乔已经领兵攻下了安阳,直逼东魏相州州府魏郡。
眼见着某个煞星就要打到自己家门口了,相州刺史往邺京连送了七八份紧急军情,措辞一份比一份严厉,就差没直说“各位皇子,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能消停点儿吗”。
魏郡一旦城破,邯郸危矣。
若邯郸失守,宋国大军一条坦途北上,过了襄县就是邺京。
骆乔打繁阳的三千兵马,在攻安阳时已经增兵到三万。
兖州周访将军配合骆乔的攻势,在相州武阳、阳平、乐平一带活动,随后出其不意地攻下了元城县,切断了馆陶到禺乐之间的支援,禺乐瞬成孤城,被留守阴安的甘彭带着两千人拿下。
东魏相州南线除了林虑县尽皆失守。
林虑急向并州上党郡求援,可上党郡接到并州刺史的命令,命他按兵不动,防备西魏汾州的动向。
林虑县令等不来援兵,短短三日头发就白了大半。
骆乔攻下安阳后下令驻扎休整,军队每日或操练或修筑城防,对魏郡无一丝一毫挑衅。
安阳越是平静,身在魏郡的相州刺史就越是不安。
骆煞星现在不动,肯定是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骆乔按兵不动是在等建康京的反应,她对相州连番用兵只有豫州刺史手令和豫州都督的军令,没有朝廷诏书。
没有诏书,就算是私自调兵。
豫州大丰收,收税如期运送至监仓,州中还有盈余不少,百姓不说家家米缸填满,至少绝大多数人不会再哀叹冬日难过。
没有了士族豪绅在豫州的土地上横行,豫州反而欣欣向荣,这让多少士族恨怒恐惧,实不知哪一天刀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正因此,席瞮才会被频繁刺杀。
士族要杀鸡儆猴。
可席瞮不是软柿子,别人给他一刀,他定要把对方扎成个马蜂窝。
他与豫州都督骆衡商议许久,定下了反击之策。
这一年来或窥探或扰乱豫州的人,该付出代价了。
给出一个“私自出兵”的借口,看建康京里谁跳得高,豫州的刀已经磨得雪亮,就等着见血。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骆乔只是想骚扰一下繁阳,谁知繁阳不设防。
只是想试探一下阴安,阴安县征不上兵,驻军驻了个寂寞。
既然如此,就顺手打一下内黄县吧,就打下了内黄。
那就再顺手挑衅一下安阳吧,喻沣将军带着援兵到了。
这一路只看见敌人闻风丧胆,骆乔都怀疑自己在东魏的凶名是不是已不止是“闻之止小儿夜啼”了。
“邺京这时生乱,是真没料到。”喻沣很开心地感慨。
“邺京之乱其实早有预兆。”骆意手里捧着一个碗,说了一句话,被姐姐瞪了一眼。
他冲姐姐讨好地笑了一下,随后垂头看着手里黑漆漆的药汁,皱着脸闭上眼一口喝干。
前两日降温,他一不小心着了凉,被姐姐狠狠批评了,随后就盯着他吃药。他怀疑姐姐是不是叫军医在药里放了双倍的黄连,以前吃的药都没有这么苦的。
骆乔见骆意把药喝完,便把手边的一碟蜜脯递过去,目光不经意滑过对面坐着的五皇子闻敬。
前两日降温,她弟弟不好好在屋中围炉看书,与五皇子一道骑马出城,据她弟弟说是两人一块儿谈人生谈理想。
啧,五皇子的人生理想不就是登上皇位,不用谈,就知道。
不想登上皇位,这位皇子何必跟着一路打仗呢。
“东魏老皇帝为求长生都疯魔了,政事不理,又做不到用人不疑,东魏朝政早就乱了套,能到现在才彻底爆发,是多亏了楼太尉几位。”闻敬摇摇头,“他迟迟不立太子,儿子又多,哪怕只有三成想要争那皇位,邺京就会不得安宁。”
骆乔淡淡道:“立了太子,只要还有皇子有野心,未必安稳。”
闻敬笑着颔首:“也是。”
“那位老皇帝的皇位是拥兵自重、裂土为王得来的,他担心别人效法他,”吃完一小碟蜜脯才把口中浓浓的苦味压下,骆意总算是有心思说话:“咱们可以帮个小忙,招揽楼繁。”
“招揽楼繁?招揽他有什么用?”喻沣说:“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內史侍郎。”
骆意说:“但他爹是东魏太尉楼钦。他在元嘉二十一年时代表东魏与我们和谈,没谈到邺京的预期,之后多年被摁在內史侍郎一位上不得升迁。”
“他爹也不管他?”喻沣惊奇。
骆意说:“楼太尉儿子也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