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铺着厚厚大毛垫子的青壁马车里,骆乔与骆鸣雁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临出门去素影园前,姚莹一句“让她们姐妹一辆马车,亲近亲近,咱们俩也好说话些”,就造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骆乔到还好,尴尬归尴尬,却也没有不自在,优哉游哉地从马车的暗屉里拿果子出来吃。

骆鸣雁就很不自在了,一会儿整衣袖,一会儿摸头发,眼睛看车顶看车壁看车里铺的大毛褥子,就是不敢看骆乔。

“你吃不吃?”

“啊?什么?”

骆乔突然说话,骆鸣雁猛一颤,看起来被结结实实吓到了。

骆乔差点儿就要翻白眼了,这要是她在兖州的小伙伴,她铁牛大王早就展示绝对的力量,教育他们不要矫情。

“果子,吃不吃?”骆乔指了指小几。

“啊,好。”骆鸣雁点点头,双手拿起一个果子来小小咬了一口,咬一口看一眼骆乔,再咬一口再看一眼骆乔。

昨日从长干里回去,林楚鸿就跟骆乔说过今日与大房母女一道赏梅之事,并且跟骆乔解释了为什么要与大房一道赏梅。

“阿娘放心,只要骆鸣雁不再惹我,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再说不也罚了么。”骆乔不是个记仇的性格,她有仇都当场报,报完就翻篇,反正是不会让自己闷一肚子火的。

至于骆鸣雁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骆乔就不管不着了。

她又不是银子,也不能叫每个人都喜欢她。再说也有那不喜欢银子的,席使君府上的门客玉先生不就常把“视金钱如粪土”挂在嘴边。

“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我又不是看一眼就会伤眼睛。”被骆鸣雁这么一眼一眼地觑,骆乔觉得自己的拳头快控制不住,要硬了。

“啊。”骆鸣雁放下果子,局促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孙子兵法》我已经绣完《作战》了。”

骆乔睁圆了眼睛看骆鸣雁,要是她没有会意错,骆鸣雁是在示好求和?

“哦,那你再接再厉。”骆乔难得也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她和小伙伴们吵架,吵完了就自然而然和好了,很少会有这样婉转求和的流程。

在兖州,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都是爽朗豪放的姑娘和皮糙肉厚的小子,从没有建康这种细腻娇柔的款式。

骆鸣雁以为骆乔这么干巴巴一句是在拿乔,还想为难她,就有点儿不爽。可想到昨日母亲再三叮嘱自己要和骆乔好好相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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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骆乔好好相处,别耍小性子,骆乔比你小了五岁,你是大姐,有什么事让着她,知道吗?”

骆鸣雁真的要烦死了,又在说,都几遍了,“娘,您都说几遍了,怎么就要我让她,她那么厉害,谁让谁啊,您再这样,我明天不去素影园了。”

“我这样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姚莹皱起眉,神情严厉了起来,“我都是在为你今后打算。”

骆鸣雁喊道:“我今后怎么了,我今后跟骆乔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跟她没关系!”姚莹一拍桌几,“今后你嫁人了,在婆家受到了委屈,你的娘家谁给你撑腰?你难道想指望二房那些废物吗?”

骆鸣雁更大声喊:“那也不用骆乔撑腰啊,让她一拳打死我婆家的人吗?”

姚莹低吼:“是要四房的人给你撑腰!”

骆鸣雁愣住。

姚莹深吸了一口气,把女儿拉到身边来,轻轻拍着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掰开揉碎了讲道理:“这女人嫁人了,婆家再好,可你终究是个外姓人,你在婆家的腰杆是靠你娘家人给撑起来的。”

“我也不说旁人。雁儿,你看看娘,若是没有你外祖、你舅舅,娘在这府里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难熬。可就算如此,二皇子摔了腿落了残疾,再无缘皇位,你外祖家失势,你那二婶就联着你祖母夺了娘手里的钥匙和兑牌,我们娘俩想要点儿什么还得看你二婶的脸色。”

“雁儿,你没个亲兄弟,就只能靠着堂兄弟。你自己想想,二房的,三房的,哪个靠得住。”

“只有四房了。你四叔战功赫赫,现在是被你祖父压着,但你祖父老了不行了,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你四叔绝不止于此。再说,就看你四婶将骆乔养得大大方方,想来四房的小子将来也是个好的。”

“雁儿,娘就只你一个,不会害你,听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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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鸣雁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她想了一个晚上,可她没想明白。

她将来嫁人了,为什么只能靠别人才可以把日子过好?

要风光,必须嫁个好婆家,夫婿也得上进;

要舒坦,必须娘家靠得住,能够为她出头。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靠自己把日子过好呢?

“骆乔,我问你个事儿。”

骆乔还以为骆鸣雁还要说《孙子兵法》,岂料她问的是:“你以后想嫁个什么样人?”

“哈?”骆乔整个人都呆掉,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找骆鸣雁确定:“我……嫁人?”

骆鸣雁点头。

“你现在问我这个,是不是有点儿早,我才八岁,等我嫁人还有好多年呢。”骆乔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半点儿不羞涩,“我还有好多年可以想呢,不着急。”

骆鸣雁非要个答案:“那你现在先想一下,你嫁人了,你婆家人欺负你,你怎么办?”

骆乔挥挥自己的拳头,霸气侧漏:“谁敢欺负我?”

骆鸣雁:“……”

她就不该找骆乔这种无忧无虑的小鬼问这个。

她不说了,骆乔的好奇心反倒是被勾起来了,撑着脸,探过身,问:“你要嫁人了?嫁给谁?”

“没有,没有。”骆鸣雁红着脸把骆乔的脑袋推开,“你个小鬼知道什么,一边去。”

骆乔耸耸肩,不说就不说,又从暗屉里拿了些果子出来吃。她力气大,又自小习武,自然而然吃得也多,基本上空闲下来,不是在吃,就是在踅摸吃的路上。

“哎,我问你啊。”骆鸣雁按捺不住,想问:“以后我要是被婆家人欺负了,你会为我撑腰吗?”

骆乔把满嘴的甜果子咽下,说:“帮你把欺负你的夫君打得满地找牙吗?”

要说这个,她就来劲儿了,放下吃了一半的果子,拍了拍胸脯:“我,锄强扶弱,正气凛然,但有所求,莫敢不从。”

“……”骆鸣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就多余问。

嘁,没劲儿,话说一半的人最没劲儿了。骆乔再把果子拿起来一口啃掉,就着骆鸣雁丰富多彩的表情一口气把十个甜果子都干掉,再拿出一罐清爽果饮子吨吨吨喝光,舒爽地叹口气。

等骆鸣雁把思绪从“嫁人后被婆家欺负的一百种惨状”里拔.出.来,想吃个果子压压惊,就发现小几上别说果子了,连食盒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