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如为我与小泽的宝宝起个名字吧◎

谢柔嘉并未立即作答。

阴影里略显沉寂的男人微微倾身向前, 穿过窗棂的一抹银光恰好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投下下一块阴翳,那张俊美的脸庞似乎又清晰些。

他端起那碗药汤,洁白的指骨拨弄着勺子, 声音低沉暗哑, “医师说你身子不大好, 须得好好养着。”

经他一搅弄,似乎舱房内的药气愈发浓重。

谢柔嘉不知怎的就想起裴季泽从前哄自己吃药的情景来。

他向来是个极有耐心之人,总是能哄着自己将那些又苦又臭的药吃进去。

从前哄她的是良药。

良药苦口。

而今哄她吃的是毒药。

口腹蜜剑。

这时文鸢入内,手里同样端着一碗汤药。

是那名女医师临走时开的药, 吃了可推迟来癸水的日子,以免目的还未达成,就露了底。

裴季泽瞥了文鸢一眼。

心里微微有些慌乱的文鸢看向自家主子。

谢柔嘉却不慌不忙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药, 嫣然一笑, 眼波流转,“孩子是我的孩子,我又怎放心旁人熬的安胎药。”

这话里机锋浅显,便是个傻子也能听懂。

孩子是她的孩子, 他, 却是个外人。

裴季泽闻言, 执碗的洁白指骨微微抖动了一下, 褐色的汤汁洒出几滴来, 抵在他的虎口上。

他沉默良久后将那碗汤药搁下, 声音似乎更加低哑, “微臣还有事,殿下先休息。”

不等走出舱房, 谢柔嘉又叫住他。

“其实本宫能理解驸马的心情。可是本宫也没有法子。情到浓时, 总会有……”说到这儿, 她微微低下头,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不过驸马放心,小泽是当初照着驸马的模样挑的,眉眼处总有一两分相似,便是生下来,旁人也并不一定能猜出真相。”

他的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问:“殿下既不喜欢微臣,为何要照着微臣的模样选?若是照着他的模样挑,岂不是更好?”

谢柔嘉闻言不解其意。

他总说她心里有旁人。

那么这个旁人又是谁?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

她轻叹,“天底下哪就有那么多相似之人。本宫说过,驸马虽然年纪大些,到底模样生得好。更何况小泽虽然与驸马模样生得有那么一两分相似,性情却完全不同。驸马也知晓本宫这个人,打小就怕寂寞,拿来聊以慰籍,总是好的。”

他这回没有作声,那对深不见底的含情眸盯着她瞧了许久,向她敛衽行了一礼后方退出去。

待略显得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舱房外,谢柔嘉不解,“他刚才说的是那个人是谁?”

文鸢愣了一下,猜测,“奴婢觉得驸马说的是卫公子。”

驸马那样性情的人,待谁都谦和有礼,即便对着总爱拿言语刻薄自己的萧承则都极有风度,能忍则忍,却偏偏与卫公子不对付。

思来想去,就是男子的嫉妒心再作祟。

“阿昭?”谢柔嘉眉尖紧蹙,“简直莫名其妙!他明明知晓阿昭同我的关系。”

“可公主待卫公子实在太好了,”文鸢忍不住问:“若卫公子不是公主的哥哥,公主,从前还会这样喜欢驸马吗?或者说,公主,会喜欢卫公子吗?”

这个问题,萧承则也曾问过谢柔嘉。

她还是当初的回答,“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

文鸢追问:“那若是有一日真出现一个同卫公子生得极相似的男子,公主会动心吗?”

这个问题谢柔嘉答不出来。

她随口道:“那就等以后遇见再说,眼下我想象不出那样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更加想象不出我会不会动心。”

言罢,瞥了一眼那碗“安胎药”,“你瞧瞧这堕胎药里究竟加了何物,闻起来甜丝丝。”

她打小身子弱,有一段日子她时常生病,文鸢为方便照顾,跟着宫里的女医学过一段日子的药理。

文鸢忙把手里的药搁到一旁,捧着那碗药闻了闻,迟疑,“好像不是堕胎药,倒像是补身子的药。不过奴婢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需要去瞧一瞧药材,再查一查医术方能知晓。”

谢柔嘉“嗯”了一声,“那你待会儿去厨房里瞧一眼,我倒要瞧瞧他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文鸢有些担心,“那若是被驸马知晓奴婢去查——”

谢柔嘉嘴角微微上扬,“裴季泽是聪明人,心思通透。他只会觉得我担心他在药里做手脚,在防备他而已。”正因如此,他也不会去查文鸢端来的这碗药有何不妥。

文鸢便没再多言,瞥了一眼自己端来的药,劝,“是药三分毒,这药到底伤身子,公主还是算了。”

“他必定忍不了多久,”一向讨厌吃药的谢柔嘉皱眉,“无碍。”

文鸢劝不动,只好作罢,服侍她用药。

谢柔嘉强忍着恶心将药吃了下去。

药刚入胃,又忍不住想要作呕。

好在有酸梅干,倒也能缓解一二。

文鸢见她面色不大好看,服侍她躺下后,忙去小厨房查看“安胎药”。

这艘船一共有三层,厨房在第二层。

船上一共有两个孕妇,安胎药也有所不同。

文鸢进来后随便的找了个借口说想要查看公主的安胎药。

她是公主跟前最得力的女官,负责煎药的女使得知她的来意,哪里敢怠慢,指着其中一个药罐,一脸恭敬,“今儿的药还是驸马亲自煎的,生怕咱们这些人粗,服侍不好公主。”

亲自煎的……

难不成真如公主所言?

文鸢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仔细检查一遍药渣子,暗暗地将那些药材记到心里去,这才回去翻看医书。

那煎药的女使是个心思极细腻的,见状立刻将此事报给锦书听。

锦书听了之后,又急急忙忙去了书房,又将此事禀告给自家主子。

正在写信的裴季泽闻言,执笔的洁白指骨一顿,上好的澄心宣纸上留下一滴墨。

那墨是最上等的徽墨,香彻肌骨,遇湿不化。

裴季泽的视线被那滴墨牢牢地吸住,久久不动。

半晌,他吩咐,“不必理会,装作不知便可。”

锦书闻言,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一出舱门,就撞见锦墨。

锦墨见他面色不大好看,问:“这是怎么了?”

憋了一肚子话的锦书觑了一眼书房,将他拉到甲板上,将方才的事情详说了一编,末了,愤愤不平,“自从南下以来,公子事事顺着公主的心意,将她服侍得妥妥贴贴,她却将公子想得如此龌龊不堪!”

他确实提议公子买一副堕胎药落了公主的胎,毕竟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做乌龟。

可公子将他狠狠斥责一顿不说,连安胎药都亲自去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