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4页)

一想到马上就要天高皇帝远了,江玉珣便止不住地激动。

汤一蒙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末了低喃道:“……奇怪。”

去折柔那种艰寒之地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此刻不过寅时,星子还挂在天际。

站在宫灯旁的玄印监统领,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身旁的人一眼。

身着山矾色锦袍的天子站在桃花树下,衣摆上还沾染了些许露水。

陛下不是要练剑吗,怎么一路绕到这里来了。

难不成还有事要向使臣交代?

就在玄印监百思不得其解时,仙游宫的宫门伴着“嘎吱”一声轻响敞了开来。

不远处,江玉珣伸了个懒腰,迫不及待地邀汤一蒙上马车:“走吧汤大人,上车再补觉!”

“哎,好!”汤一蒙不情不愿地同他一起上了车,停顿几息后,马车终于缓缓向前第一个驶出了仙游宫。

应长川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

身为天子的他从不徇私,但此刻却……希望宫门再晚开片刻。

应长川将这份陌生的情绪隐在了心底。

“走吧。”

天子缓缓笑了一下,转身向仙游宫深处而去。

“是,陛下!”

玄印监慌忙跟上,同时忍不住疑惑起来。

天子大老远绕到这里来,难不成只是为了遥送使臣离开?

陛下他何时如此体恤官员了……

镣铐撞击生出的重响,打破了流云殿内的寂静。

隔着饕餮座屏,一名蓬头跣足的男子,被玄印监押至天子面前。

他不但头发蓬乱、脸色蜡黄甚至眼中还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看上去极其恐怖。

见到皇帝的瞬间,那人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接着一边颤抖,一边用带着浓重折柔口音的大周官话说:“饶命,求陛下饶命……我,我只是奉命办事而已。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我什么都会说!”

应长川并没有抬眸,而是继续翻阅着手下的奏章。

见状,那人便一下又一下地磕起了头。

不消片刻,地上就积出一摊腥臭浓血。

——地上这人便是几个月前被俘虏的折柔士兵之一,当时江玉珣便猜他会讲大周官话。

见应长川还不说话,跪在地上的士兵愈发惊恐。

他头上早已没有一块好肉,但还是如疯了一般不住地磕头。

见此情形,就连同在御前的镇北将军都不由皱了皱眉。

……眼前的人是他在几个时辰之前,与玄印监一道提至此处的。

想到那时的情景,镇北将军不由背后发寒。

应长川并没有令人给这位士兵施以酷刑,而是把他单独关押在玄印监内的“圆牢”内。

圆牢四壁皆为弧形,囚犯皆被半吊在牢中。

他们没有办法坐、卧,只能艰难地站在圆壁之上。

只有困到极致时,方才能小眯上一会。

然而一旦进入深度睡眠,不自觉想要坐下时,又会被手上的剧痛惊醒。

眼前的士兵在圆牢里关了几个月,精神终于在几日前彻底崩溃。

他开始大哭着求饶,并称自己愿意将所知的一切告诉皇帝。

“咚,咚,咚——”

一时间,流云殿上只剩下了额头撞击地面的巨响。

地上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就在那士兵将要昏死过去时,应长川终于蹙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见此情形,桑公公连忙上前朝周围人吩咐道:“还不快点清理殿上污物!”

“是!”流云殿内众多内侍官连忙上前,去用丝绢擦拭地板。

镇北将军随之长舒一口气,一手将地上的人拽了起来:“说吧,几个月前侵扰大周究竟想做什么!”

“回陛下,回将,将军……”浑身是血的折柔士兵连忙调整呼吸说,“我是折柔丘奇王的部下,他……他不满于其他两位王的策略,一直想尽快南下占领大周。”

折柔士兵说话磕磕绊绊,且带着浓重的口音。

但一会过后,殿上的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应长川打怕了的折柔,在摸清楚大周军况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折柔三王中的“丘奇王”,却始终难忍侵略之心。

他既眼馋大周的土地,又不愿意毁坏三王的同盟关系。

几个月前,他终于忍不住放手下劫掠村庄,试图逼大周先一步向折柔开战,再卷其他二王加入战局。

“至于我们几个人……咳咳,原本的任务就是诱敌,”那士兵继续说,“……还有就是偷听你们谈话,掌握大周军队的动向。”

镇北将军不由皱眉向他看去:“诱敌?”

士兵咽了一口血说:“丘奇王让我们假意屈服,再传递给你们折柔不堪一击的信息,引诱你们咳咳……在秋季动手。”

秋季正是折柔马肥弓劲、战力最强的季节,若那个时候开战,他们的胜算要大于大周。

没有想到应长川压根不吃他们这一套。

听到这里,镇北将军不由嗤笑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多年过去丘奇王还是如此愚蠢,竟想出了如此的昏招!”

说完这番话,流云殿再次静了下来。

那士兵小心翼翼地抬头,顺着饕餮座屏的间隙看了应长川一眼,似乎是在观察对方的表情,以确定自己是否保住了性命。

然而应长川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仍没有半点温度。

他再次拿起奏章翻阅起来,末了漫不经心道:“哦?那孤怎知你今日的话是真是假?”

那士兵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

他不由向前膝行几步:“陛下,臣这一次,这一次定然不会再说假话!”

顾不了那么多,士兵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通通从肚子里倒了出来:

“折柔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再大些则射狐兔,从会走路起便会骑射。这一点你们大周的士兵,无论如何也难以追赶得上。”*

应长川缓缓眯了眯眼睛。

折柔士兵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流云殿内:“我们不像你们大周的士兵,一辈子只服两年兵役。而是自幼年便将狩猎游牧当做练兵!”

折柔人寓兵于牧,一旦遇到战争尽为甲骑。*

这一点应长川并不陌生。

紧张之下,那士兵稍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他后面的话,总算略微激起了应长川的兴趣。

“……我在折柔军中待过,折柔军中纪律并不如你们严明。且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劫掠,若是战败、无利可图,那军中瞬间会变成一盘散沙,甚至不听指挥,”说到这里,他不由抬眸看了应长川一眼,“当年输在你手上后,折柔便乱了许久。”

接着,点点冷静下来的士兵又仔细说起了当年的内讧,甚至于“诱敌深入”的核心战术,与练兵的方式。

——他说的这些,终于不再是人人知晓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