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宋真冷不防站在高台之上, 被阳光一照只一阵头晕目眩,但等他看到内侍官交给自己的金榜之时,不由呼吸急促, 可想起方才那折磨人的规矩,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今科一甲探花为——”

宋真抬眸看去,众人皆都屏住呼吸,紧张之色让围观人都忍不住替他们提起心。

只是,等宋真对上徐瑾瑜那平静的眸子时,弯了弯,遂若无其事的移开:

“青州贡士周启章, 赐进士及第, 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周启章在人群之中并不靠前, 等他站出来时, 众人亦觉得不可思议了。

探花郎……竟然是一个国字脸,满脸络腮胡, 身材壮硕无比的大汉!

而等周启章听到自己的名字后,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宋真,过了半晌这才站出来冲着大殿深深一拜, 大声道:

“学生, 不, 臣谢圣上隆恩!”

在大盛前期便废除了宰相制,原本本该由宰相宣读的一甲前三名最终落到了同科传胪之身,是以一甲前三名只需要先在丹陛之下行长揖礼, 过后再入殿参拜圣上。

只不过, 周启章腿抖的厉害, 又说着一口并不地道的官话,像是随时都要跪下去一半。

“今科一甲榜眼为桑州贡士, 陈为民,赐进士及第,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下一刻,陈为民应声而出,他白衣长袍,背脊挺直,仪态端方的冲着大殿行了一礼:

“臣,陈为民谢皇上隆恩!”

与探花郎相比起来,这位陈编修倒是更有几分探花郎的味道。

可还不待众人疑惑,下一刻,宋真继续道:

“今科一甲状元为京城贡士,徐瑾瑜!赐进士及第,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徐瑾瑜随后迈出一步,冲着笼罩在阳光下的大殿,面色肃然,沉声说道:

“臣,徐瑾瑜谢圣上隆恩!”

少年上前一步,白璧丹陛之上,他白衣翩然若飞,微抬的面容上神情端肃而平静,仿佛已经是登临仙界的仙人。

一时间,众人终于明白为何今科探花郎会是那么一个络腮胡的大汉了。

有这么一个霞姿月韵,清风朗月般的状元郎,探花郎只怕也要绝世之姿,方能与之比肩。

可,倾城之姿常有,如这般容色过人却还能一举摘下状元郎之名的少年郎怕是千年才能出一位!

这一天,无人能与其争锋!

众人不由屏息,宋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这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请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随吾入殿与圣上见礼!”

那内侍官又高又尖的声音响起,徐瑾瑜等人随跟着他的脚步朝大殿之内走去。

而此时此刻成帝正襟危坐,即使眼下一片青黑,可也依旧精神奕奕,他昨夜也是一宿未睡,可此时此刻,看着外面走进来的身影时,他又觉得心间一松。

三年了,他苦守了这么久的好苗子,终于还是落进了他的篮子里!

“臣等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这三日时间,三人都简单的学习了一下入宫礼仪,这会儿三人上前与圣上见礼的时候也不是似此前那般中气不足。

且这三人之中便有两人年岁不大,一时之间,大殿之中,无形中多了几分蓬勃朝气。

成帝抬了抬手,请诸人起身,笑吟吟道:

“好!好啊!今日看到三位爱卿,朕已经可以想到他日我大盛兴盛之象了!”

“臣等多谢圣上赏识,必将鞠躬尽瘁为国尽忠,肝脑涂地为民尽心!”

虽是三人,可声势不小,成帝听了这话顿时更加满意,一下子笑的连眼角的纹路都显现出来了。

“好,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之后成帝又亲切了问了三人一些家里的事儿,只是轮到徐瑾瑜的时候,那语气中自然而然透漏的亲近,让陈为民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依他之见,这位徐修撰可不是那等会溜须拍马之人,怎么圣上对他的态度便这般不同?

周启章倒是毫无所觉,只是在成帝问起之时,恨不得竹筒倒豆子,连自己家里有几只鸭,几只鸡都告诉成帝。

是的,周启章乃是寒门出身。

他的考卷之所以力压一众学子,乃是其所言句句朴实,虽然他的意见是不开互市,可条条道道都是从实际出发,阐明了互市若开会让乌国得寸进尺的危害性,而成帝看中的就是他那颗根植于民,一心为民之心。

“……俺,咳,臣是差一点儿就见不到圣上咧,多亏了考场里的白粥,臣想着,考试都吃这么好,这要是当了官,肯定能更好!”

周启章一个激动,差点儿没秃噜嘴,等话说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头都不愿意抬了。

成帝不由失笑,只是笑着笑着,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寒门学子难登天子殿堂,他一直都知道,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天下的英才皆可以毫无顾忌的科举。

届时,才能真真正正的做到,天下英才皆入大盛,大盛兴盛指日可待!

“周大人为一碗白粥而做官,是为一清二白之意,是倒是极好的寓意。”

徐瑾瑜笑着为周启章结尾,周启章也不由一笑,随后小声嘀咕:

“不愧是状元郎,说话奏是好听。”

可殿中就这么大,成帝自然听的一清二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冯卓随后前来禀告:

“皇上,吉时将至,三位大人该着吉服,观金榜,打马游街了。”

“既是如此,那你们快快去吧!”

成帝笑着摆了摆手,三人随后恭敬告退。

冯卓派了自己的小徒弟程松引着徐瑾瑜去了偏殿,原本的白衣被宫人解下,大红色的状元吉服之上绣着几只姿态各异,翩然起飞的白鹭。

等到吉服加身,程松本要为徐瑾瑜冠上发冠,可徐瑾瑜如今还未到加冠的年纪,程松一面让宫人为徐瑾瑜半绾发髻,一面笑吟吟道:

“哎呀,徐大人,想是这状元金冠都未想到它有一日能带在如您这般年少博才的少年郎头上。”

“哪里哪里,您谬赞了,倒是多亏了圣上的赏识,吾才有今日。”

徐瑾瑜淡淡笑着,却没有丝毫骄狂之色,亦没有因为自己高中便看不起内侍,倒是让程松也不由在心中道:

怪道师父让他待这位寒门出身的状元郎恭敬些,只看其年少不自傲的心性,便远胜大部分人。

宫人十分巧手,因徐瑾瑜还未及冠,是以之将额前与后半长发高高挽起,程松双手捧起状元金冠,徐瑾瑜微微低头,他这才一脸郑重的放了上去。

待程松松开手后,后退一步,徐瑾瑜正好缓缓抬起眼,少年星眸如墨,气质出尘,纵使被这般浓烈赤金正红裹挟着进入尘世,可也让人不由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