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怒火中烧◎

顾诚因忽然的出发好似很匆忙, 可就在这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部署妥当,完全不似心血来潮才忽然下的决定。

果不其然, 出台州不过二十里地, 便有人暗中尾随,顾诚因身侧只跟着一个随从, 两人行至一处河边,佯装下马休息,随从凑到顾诚因身侧,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只见蹙眉极深,像是在说极为重要的事。

不远处的树丛里, 传来几声簌簌,好似寒风吹落树叶的声响。

夜色中, 随从背在身后的手, 朝某个阴暗角落里做了一个手势。

片刻后,树丛中便传来激烈地打斗,顾诚因缓缓转过身,轻咳着望向那不住摇晃的树影,随从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

许久后, 那边便传来了牛单的叱骂, 他将一条胳膊扔到路边, 几下便跳了出来,抬手抹掉脸上鲜血,朝顾诚因道:“还真叫你给猜准了, 都是些做尾的, 根本经不起老子两巴掌。”

牛单口中做尾的意思, 是指这几人擅长跟踪,有读唇语与窃听的特长,通常这种人,体型较小,更适合躲避,而非打斗,所以这几人被牛单等人三两下就解决了。

“可留了活口?”顾诚因问道。

牛单点头,指着地上的胳膊,“这个看起来胆最小,就把他的命暂且留下了。”

树丛那边,牛单带来的医士正在给他止血。

牛单黑白两道的法子都会,人交给他,几乎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他朝顾诚因扔去一个瓶子,里面是方才搜出的解药,似医士查验过的。

顾诚因按照医士嘱咐,服用两粒后,牛单才又问他,如何知道这次对方只是想跟他,而非取他性命。

顾诚因道:“因为斩草不除根,便始终留有隐患,若我一生皆在上京,他们反而安心,可我偏偏要来江南。”

牛单顿了片刻,恍然道:“他们怕你查当年之事,所jsg以才会拼命阻拦你,待你真的来到台州,又怕你已经查出线索,才又叫人跟你?”

顾诚因点头道:“好好问清,他们到底要找的是什么?”

九年前,这伙人将自己伪装成山贼,不惜杀害朝廷官员,也要搜寻的东西,不仅极其重要,且还一定牵连甚广。

牛单以为今日引蛇出洞已经做完,顾诚因合该调转码头回城才是,谁知他竟执意还要朝那上京去。

“未得圣旨,你冒然回京,就不怕被人追究?”牛单上前一把拉住马绳。

顾诚因也上前一步,朝他恭敬拱手,“师父,别拦我。”

昨日上京的消息送过来时,牛单看到了顾诚因的眼神,便知他肯定还要昏头的事,果然被他猜中。

“医士的叮嘱你当耳旁风吗?这解药便是吃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你要是忧心她,大不了我亲自跑一趟,给你将人好端端带回来,有何不可?”牛单气呼呼道。

顾诚因却纹丝不动,将身子躬得更低。

两人就这样在寒冷的夜色中僵持着,许久后,牛单叹了口气,骂骂咧咧松开了手。

他活到如今,未曾娶妻,也未曾生子,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早就将他视如己出,这样聪慧又果敢的人,怎就过不去情情爱爱这样的坎。

望着远去的身影,牛单不住摇头,他实在是想不通。

上京的大雪连下三日,林温温的小院被厚厚一层白雪覆盖,刺骨的寒意让她三日未曾出门,连窗口都不愿靠近。

屋中虽然烧着炭盆,但比起去年这个时候,望烟楼里的那面火墙相比,这几个炭盆明显不够用,她开始怀念守着火墙,在房中只穿夏衣都不会冷的日子了。

她回上京已有两月,最初林海隔三差五便会露面,如今来得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一来,便会待上一整日,不止胭脂水粉,衣裙珠钗也会买来给她。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东西都很素,与林温温从前的喜好截然不同,却是许多京中贵女们喜欢的样子。

每次林温温询问他何时可以见到父母,他便厉声斥责她,将她的过错来来回回数落一通,林温温从最初的愧疚,到现在耳朵都生出了茧子,眼泪生挤都挤不出来了。

她练了琴,又背了书,一切都按照林海说得那样去做,她从未这般认真过,可林海似乎还是不满意。

这几日他没有出现,林温温又实在怕冷,索性就缩在卧房,不再练琴,也不去背书,问银竹要来针线,坐在床边开始做绣活。

反正这几日下雪,山上路滑,林海约摸是不会来的。

可林温温想错了,快至午膳时,林海还是寻了过来。

林温温在练习双面绣,专注而认真,没有觉察到外间的房门一开一合,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林海将大氅递到银竹手中,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银竹颔首,挂好衣裳便退出房门。

林海来到卧房外,那悬挂着的一层帘子,被他掀开一条缝隙。

屋中,林温温发髻未梳,一头墨发松散的披在肩上,如丝绸一样泛着光泽,而那张白净的脸颊,也显得更加娇小,似还不如他的一只手掌大。

林海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就那一个侧脸,便让他看得怔愣,久久都未曾回神。

喉结微动,他终是撩开门帘,朝屋中迈步。

林温温正绣得关键,一双细眉微拧,眸光半分不移,恍然间有阴影挡住了光线,才让她意识到身旁有人。

林温温抬眼时,林海已站在她身侧,抬起的手只不到半寸,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林温温被吓得一个哆嗦,针尖扎进了手指里,她蹙眉吸了口气,也顾不得疼痛,赶紧将针扎进线板上,朝床榻另一侧挪去,惊讶地问林海,“兄长怎么忽然来了,为、为何不敲门就进来了呢?”

林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瞬,随后立即背在身后,他目光还在林温温面容上,只神情与方才不同,带了几分冷意,“还有脸问我,这几日你可有练琴,可有背诗,竟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上!”

这两月中,林温温见到林海,已没有了最初的喜悦与期盼,反而还隐隐觉得林海有些古怪,不论是看她的眼神,还是与她在一起时不经意靠近的距离,让她总有种异样的不安。

尤其是今日,不论林海觉得她有何过错,都不该直接闯进她房中。

儿大避母,女大避父,林海不该不懂这些的,更何况,他向来以品行端正来自居,怎会不吭不响要抬手要碰她?

林温温明显有些慌神,她带着几分愠色,朝林海道:“我衣衫未整,烦请兄长先出去。”

林海脚下未动,伸手去拿起她床边的绣帕,林温温以为他是又要碰她,便赶忙又朝里侧缩了缩。

这让林海眉梢瞬间蹙起,他不悦地将那帕子拿到面前,看了片刻,甩手便丢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