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禅院家的参赛者◎

自我离开禅院家已有一年之久, 禅院直哉的确到了儿童组的参赛年龄,有名师倾力培养以及财力加成,入选决赛绝非难事。

但我实在不理解他能参赛的原因。

“但但陶冶情操, 培养术式操作精度也就算了。”

“你让世家的大小姐抛头露面,参加这种……供人评判的比赛?”

“够了,泉鸟小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直哉少爷已经下课了吧?”

昔日阻挠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明明比起无足挂齿的我, 作为禅院家的继承人, 直哉的出格更容易沦为笑柄不是么?

我知道他是老来得子意义非凡, 却没想到纵容竟到了这种地步。

假使直哉真可以随心情改变禅院的规则,那他对我的承诺又算得上什么?

洋娃娃明明答应过我,长大后要利用作为家主的权利,带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虽然不够自由, 但保证安全与安逸。

那是直毘人外出的时候, 离正式婚礼还有一个月, 离他觉醒咒术还有一周。他曾牵着我的手指前往山顶处的天台, 说是有重要发言要告诉我:

“今天老师跟我谈了下咒术高专的事情。你知道吧,现在有东京都立、京都府立两所呪术高等専门学校, 一般咒术师都会在其中学习一段时间, 获得资格证书。为了表示对面上的尊重, 我这种有家庭教师的继承人也不能例外。”

正如直哉所言,禅院家会挑选特别有资质的孩子送去高专学习, 禅院扇便是京都府立的在读生。直毘人作为他的大哥,在家主去世后兼职监护人的身份。两天前, 他还带着直哉参观学校, 顺便处理弟弟与同学争执留下的烂摊子。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学校不满意么?”, 我困惑地看着洋娃娃, 咨询他的意见:“我记得家里可以申请‘特别评级’,除了必要的考试,其他时候都可以不去……所以回家也可以。”

长大的小狗即将摆脱禅院,想到直哉也会为了新的同学和任务离开身侧,我便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寂寞。

以手掌贴上直哉的脸颊,怜爱地注视他狐狸一样精致秀美的脸庞。

“你穿的好少,在天台会不会冷么?真叫人放心不下……你从小时候就很容易发烧。”

仆人一睡着就溜过来了么?

和习惯夜游带上外披的我不同,洋娃娃仅穿着一件靛青的浴衣,棉纱轻薄透气,却抵御不了高处的寒风,相贴时能闻到皮肤上淡淡的木质熏香。

“是有点冷,你来抱抱我吧。”

直哉用双手抱住我的腰部,藏进臂弯和外披拢成的港湾,被吹冷的脸颊触及温热脖颈,他发出幼猫撒娇似的低|吟。

“是不太满意。所以一到入学年龄,我就会以想要和五条悟同台竞技为由,申请东京都立的寄宿学习。”

“你不是很想出去走走么?但结婚后,除了陪父亲喝酒,就只能和那群女人一起参加茶话会了。”

他同我对视,狡黠地眯起了湖泽似的绿眼,循循善诱:

“所以跟我一起走吧,说‘放心不下我,要去陪读’,就我们两个人离开无所作为的废物,迂腐发臭的老头,一起去东京。虽然东京多是些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但至少足够自由,也足够热闹。”

“就像现在这样,这个点也应该要开始了吧?”

直哉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衫,示意我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他将我带上天台的原因。

“我们可以去看烟花。”

祗园祭的喧嚣在午夜达到最盛,烟火冉冉升起点亮漆黑夜空,就算置身幽深的大山,也能看到丝缕火线如龙蟠蛇舞。

灿烂的烟火徐徐落下,宛若流星洒下微光,它照亮男孩稚嫩的面庞,也点亮我黯淡的眼眸。埋首各种琐事之中,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外面。。

可事实证明直哉拥有的东西与我无关。表面的风光是女孩的玩具,轻而易举被收走了。

如果当时就能做到,为什么要骗我?让我因为一点小小的希望,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变得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屈辱和不甘一起涌上心头,曾一度发亮的星火也变成了灼痛心灵的怒火。

回神时我已经抓皱了印有选手照片的彩页。

“怎么了,泉鸟姐姐?”

有马公生小心翼翼地发问道,湛蓝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钱包好像落在店里了。”

“公生你先练琴吧、我去找甚尔帮我看下。”

我努力勾起嘴角,冲公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接着,深深吸气平复躁动的心情,将彩页带到甚尔面前。

比赛临近,选手练习需要安静。

练琴时,甚尔便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靠躺在床上看杂志打发时间。

“这就是养孩子的生活么,我又要躲起来了……他几点才睡觉?”青年侧卧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发出感叹,撑着下巴看我时表情稍显落寞,但眼神倒是非常炙热。

我会挑切水果、倒牛奶的功夫,来卧室同他厮磨一会儿。

小狗向来有亲吻我手心的爱好,现在又多了啃咬指节的坏习惯,在我捧住他脸颊时,会侧过脑袋用嘴唇细细描摹指跟的“红线”。

这是“术式”留下的产物,比朱砂、鸽血、石榴还要鲜红,代表通道打通,共享生命,只要彼此心意尚存,红线就会紧紧交缠。

世上没有比生命更名贵的宝石,这是他才给得起的“婚戒”,再多的不安怀疑都会在“契约”的绝对下得到平静。

依靠戒指、照片这些东西确认幸福仍在,我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房间里的甚尔顺势朝我打开双臂,看清我的表情后,他扬起眉头:

“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差。”

洋娃娃一点也不重要,小狗已经给我自由了。

将脸埋进甚尔胸膛,熟悉的气味将我包裹,指尖深陷其中感受肌肉的弹性和热度,我的愤怒逐渐。

“是直哉……”

亲吻我发顶的动作微微一顿,直哉的出现让甚尔不快地咋舌:

“……难缠的小鬼,没有闹到池袋来,所以我也没留意。这种世家公子哥出门不可能没有消息,我去打听一下。”

接着,他从床头掏出手机,联系相熟的地下中介孔时雨。而我则通过音乐速报追溯几天前的京都赛事。

——禅院直哉使用了假身份。

他一路披荆斩棘,直到滨松终选才一下舍弃了所有伪装。名单宣布到正式比赛间只有短短三天,钢琴又是项“冷门”的艺术活动,那些刀尖舔血的诅咒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宝贵机会。

“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说不定还能用他跟禅院家立下‘互不干涉’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