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祝福的烛火【修改】◎

我的家族蒙受祖上余茵,从事工作多和咒具有关。多亏了家中教育,无论是封印还是修复我都有所了解。

影子从角落爬出,它紧贴着床面蜿蜒而行,沿着直哉身体的起伏探向护符。正如关闭禁闭室结界所做的,我试着通过术式解析咒具里的结构。

小小的护符中封存着一间既富有生活气息的和室。柔白的纸门、浅黄的榻榻米,深棕色的墙壁内嵌一尊造型精致的神龛,神龛台面上摆放有达摩、牡丹饼之类的物件。

房间中最引我注目的要数摆在正中的烛台。它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蕊中绽出一片安宁美丽的柔光,将室内照得澄明。

显然这烛火正是术式的核心所在。原本静静燃烧的它正被一束黑色的细线笼罩。

无数细线自上方垂下,像是层厚重的帘幕,缓缓压向烛台的位置。豆大的烛火因此不断摇曳,随时有了扑灭的可能。

面对这骇人的景象,黑色的影子从我脚下射出。他们在末端化出蛇首的姿态,争先恐后咬向细线的位置,灵活的腹部则一把卷上烛台底座,将它带往安全的空旷处。

可袭向神龛的细线不是全部,在用影子夺回烛台的那瞬,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摸向了我的脖颈,它们细密地缠了上来,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吊上房梁。

光滑又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数。我脚下一软,当机立断抱着脑袋滚向了另一侧,在翻滚的过程里,用余光确认了异物的真身——

是头发。

蜘蛛似的怪物正以四肢着地的方式悬挂在房梁上,垂下的发丝如钢针一般刺进入了我方才战力的榻榻米。

一击不成,它缓缓抽回了那缕黑发。

然后,就像是抽丝的蚕茧、展开羽翼的飞鸟,作为补充,漆黑的怪物从身上解开了更多的头发。

漆黑的发团如此茂密,如浪潮般拍向我的身体,使人感到了窒息般的绝望。

可我是结界师,比起诅咒打交道,更擅长使用各类封印物,在阵眼落到我手中时便已经赢了一半。

【祝福的烛台】

【治愈系一级咒具】

【温暖的烛光下,女人抚摸隆起的小腹,许下心愿:就算此身陨落,但愿慈爱的烛火永不熄灭。让它护你渡过无数夜晚,将黑暗通通燃尽。】

我向怪物举起烛火,一口气灌注了大量咒力:

“燃烧吧。”

火光大盛。赤红色的烈焰如同巨龙腾空起舞,顷刻间将漆黑的发丝化为灰烬。

在明亮到使人几欲落泪的光芒中,我撞见了一抹浓郁的深绿。

“吱呀。”

与此同时,像是有人推开了窗户,背后的神龛发出一声轻响。

等到再回神时,身边的场景已然发生了转变。我从护符内部重新回到了卧室,手中紧抓不再是保命的烛台,而是熟睡的直哉。

晨光破晓,室内笼罩层朦胧的鱼肚白,耳边是阿玲细小的呼噜声,一切显得如此平静,好像刚刚的战斗不过是场噩梦。

直哉用小手搂着我的胳膊,白净的脸蛋紧贴我的胸脯,那种寻求保护的姿态看起来十分惹人恋爱。

而他颈上的护符正稳定地释放着祝福,环绕的黒气消失不见,相较之前,护符看起来只是稍微旧了一点。

陈旧的红色使人想到花瓶内风干的玫瑰。美丽的花朵依旧保有优雅的形态,只是那花瓣已经脆弱如纸,抵不住下一次冲击。

保险起见,我在直哉身上附加了一层结界。

等到清晨,我轻轻拉住阿玲的袖子,同她打听护符的来历:

“这个护符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有没有替换的咒具呢?”

阿玲脸上笑容一顿。她停下为直哉更换衣物的动作,转而用手指捻起护符的红绳,仔细地看了起来:

“颜色变旧了么?我看不太出来呢……”

而提及直哉出生的事情,似乎让阿玲想起了前一位主母,她声音低沉,些许哀伤浮在面上:

“不过不愧是天元家的小姐……这个咒具是老爷在少爷出生时,特地从高僧那求来的,它陪小少爷长大,也该到使用年限了。”

“老爷这次出任务,就是为了给这孩子求得一个更好的咒具。”

“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尽管阿玲给出和我截然不同的判断,但我的出身还是引起了她的重视,让她主动向家中的长老说明了护符的情况。

上面的老人商量合计了一番,派人从了几件新的护符,精致锦囊里塞有几张写有咒字的黄纸片。

有“祝福的烛火”珠玉在前,新的护符从哪里看都是些漂亮草包,作用聊胜于无。

还没我的结界结实呢。

我注视着将它们缝进直哉外披的阿玲,忍不住胡思乱想道。

作为第一接触人,直哉似乎对此也深有同感。他嫌恶地从护符的层层包裹中挣出双手,然后用它们够向我的方向,并从嘴里发出几声“抱”的呼喊。

他可重了,才不要抱他。

我望着他澄清的绿眼睛,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

今天,我没去触扇的霉头,换个“想要变得和阿玲一样做出美味饭食”的理由,在厨房搞定了给甚尔的份额。

午后,我就趴在小桌上,望着屋檐上叮铃作响的风铃发呆,因疲惫而沉重的脑袋随着铃铛的节奏,一下一下点着。

在步入睡梦前,案上升起的咒力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十世纪末,翻盖手机刚刚问世,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电话,通信变得非常发达,但是我失去了声音,母亲只能选择以咒术师特有的方式送来问候——

设有法阵的案台徐徐发亮,一只染有香薰的千纸鹤从中浮出,它挥动双翅,落入我掌心时展为信件的原样。

略去一些对于生活琐事的叙述,母亲在信件的末尾询问我现在情况,同我叮嘱道:

“作为未来的主母,要学会把丈夫的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禅院家的那几位都是年轻男子,正处在情绪不稳的青春期。你年纪还小,事情也还没有完全定论,相处最忌仗着虚名端出架子。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妈妈。”

只是初来乍到,作为母亲的她便提前帮我勾好了未来的人选。

而这关心的话语,则让我感到被质疑的难堪。

……我哪里能用端出架子呢?

明明已经努力好好和扇相处了,结果还遭遇了那种对待。

不擅长就是不擅长。

既然母亲的嘱咐正是我现在面临的难题,毁约之事也是她和父亲擅作主张,那理应由她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我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沮丧,将同扇相处的尴尬写入信中。

不到一个钟头,纸鹤重新飞回到我的手中。

母亲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在被遗弃到别馆后总爱念叨父亲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