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少年

◎今天本帅哥要告诉全世界,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这个!!◎

陈濯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周边高楼的巨大广告屏很亮,路灯一盏一盏排列在马路边上,点着暖色的光。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车载广播节目中的男女主持人很幽默,抛出的梗时不时惹得司机大叔笑出声。可能是大叔的笑太有感染力,陈濯听在耳里,没忍住也跟着微微弯起了唇。

他坐在后排,抬眼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画面,任路边各色灯光短暂在自己身上停留,最后又消失不见。

陈濯缓缓蜷起手指,直到骨节泛起酸痛感,直到指甲抵着掌心,传来刺痛。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陈濯都把自己遇见的那些不幸怪在自己身上。

比如,如果自己在父亲出事的那天跟他一起去医院,是不是就能保护他。如果他在火灾的那天早一小时回家,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他心态好一点坚强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得抑郁症。

陈濯把一切的一切归咎于自己不够强、不够好。他有按时吃药,但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这也怪他,怪他不够坚定,怪他什么都做不好。

“陈濯,你不要天天丧着了好不好,为什么别人的病情都有好转,你却越陷越深?坚强一点,别老把自己困在过去。”

“陈濯,做不好就别做了。不要为难自己,如果做不好,最后伤心挫败的还是自己。你有我还不够吗?”

“陈濯,我希望你偶尔也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有的时候我也很累。我爱你才会跟你说这些,我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别让我伤心好吗?”

宋愈哲总会跟他说这种话,都说当局者迷,但其实陈濯曾经发现过问题所在,他觉得自己这种状态不对,也想过和宋愈哲分开。但每次跟他提起,宋愈哲都会温温柔柔地绕开这个话题,而陈濯的状态又很差,很多时候都没有心力跟他纠缠这些,所以每次都不了了之。

现在他倒是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也脱离了那个病态的环境,可就算如此,这些年来,很多话很多事的痕迹也已经消不去了。

倒退十年,他回到了十六岁的身体,他的身体是正常的,精神也是正常的,可那些自卑自弃、负罪感浓重的印记还在他灵魂里。

他再不是十六岁那个自信耀眼闪闪发光的少年了。

陈濯闭了闭眼睛。

他有些疲倦,那感觉从他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到他身体各处,让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最后,出租车停到他家小区门口,司机大叔提醒他下车,他才从一些无意义的碎片梦境中挣脱。

陈濯付了车钱,刷了小区门禁,沿着最近的一条路往家走。他低头看着地面一块块青石板路的纹理,就在即将拐到家门口那条小道时,他余光突然瞥见远处几个人影。

陈濯一开始没太在意,只在抬眸时随意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可半秒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看见了谁,停顿片刻,他重新抬眼望去。

现在时间已经挺晚了,天色黑透,只有几颗不那么明亮的星星挂着,再就是地面立着的两排冷色的灯。

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夏子澈家小院门口,夏子澈本人站在小院半人高的围栏门后,他身前还有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陈濯下意识觉得,自己现在走过去大概不太合适。于是他没再继续往前,而是停下步子等在路边。

和夏子澈一起的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如果陈濯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夏子澈的妈妈。

说起来,虽然陈濯和夏子澈认识了将近十年,但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夏子澈的父母。他只知道夏子澈父母都是大忙人,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夏子澈没人管,所以一直是爷爷带着长大。后来,很爱他的爷爷走了,夏子澈又被交给了保姆,再后来,夏子澈长大了,他自己辞了保姆,又变成了一个人。

陈濯有些出神,他又往边上退了几步,靠上了身边粗糙的墙面。

那边,夏子澈好像跟女人说着什么,但还没说几句,女人就接起了电话。

女人的声音有些大,陈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能听出她的恼火。她站在小院外面,一边跟电话里的人争论,一边低头从自己包里翻翻找找,最终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张卡,随手递给了夏子澈。

夏子澈有抬手去接,但女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所以提前松了手。

就这样,卡片掉下来,从夏子澈指尖磕绊一下,掉在了地上。

女人并没有发现,给了卡后转头就走,甚至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从陈濯看见她到她坐回车里,她一直在讲电话。

黑色轿车发动引擎,车灯亮起,沿着前路离开了。

而夏子澈还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大概是在看掉在地面的那张卡,过了一会儿,他又仰起脸,看看头顶又亮又圆的月亮。

夏子澈一个人在那站了很久,陈濯也站在拐角处看了他很久。

最后,高挑的少年弯腰捡起那张卡片,举起来对着月亮看了看,又抛着玩了一会儿,才把它收进口袋里,转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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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一中判卷速度快到惊人,尤其是摸底考,前一天考完,成绩第二天一早就能公布。

这就导致,陈濯第二天进教室时,落在他身上那种欲言又止想问不敢问的眼神格外多。

陈濯从小就喜欢争第一,考试要第一,比赛要第一,什么都要第一,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大家估计早就对他霸榜习以为常,这次可能是他翻车翻得有些过于惊人,把班里同学都吓得不轻。

陈濯自己倒不怎么在意,他迎着注目礼走到自己的位置,很平静地下书包,然后抬眸问前座的林挚:

“怎么这么惊讶,成绩出来了?我在哪?”

林挚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人都傻了,噎了一下才说:

“呃……倒数第一。”

陈濯点点头,并没有太意外。

林挚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不是?!我濯子哥,我亲哥,你好淡定,你是遇见什么事了?还是怎么着了,不要自暴自弃啊!你不知道,老牛都快气死了,过来贴成绩表的时候就垮起个脸,唉声叹气的,估计得请你喝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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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办法呢。”

“……没办法。”

陈濯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

“真的不会写啊。”

“你……”

林挚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话音就被广播里激昂的进行曲声覆盖了。

今早是北川一中的开学典礼,教室里的同学们在歌曲开始后就自觉出了教室去旗杆底下集合,陈濯倒是没着急,他把昨晚的作业挨个交了,才从教室后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