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回家

唐蕴的手术时间定在上午九点钟,在上手术台之前,医生预估两小时左右能完成,但是匡延赫在外面守了快三小时,也不见门打开,不免忧心忡忡。

楼道内不能抽烟,他也不敢随意离开,在手术室外打转。

又等了十多分钟,人终于被推出来了,他赶忙迎接上去,看见唐蕴仍闭着眼睛。

匡延赫问:“他麻醉还没过吗?”

“过了。”唐蕴缓慢地睁开眼皮,眉头紧皱,“就是头晕,很难受。”

床上盖着毯子,匡延赫看不到他手上的变化,问道:“你手上感觉好些了吗?”

医生说:“他现在应该除了疼也没什么感觉。”

“怎么多做了很长时间?我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

医生无奈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他手背那边的骨头全碎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我给他整理弄半天,拼不回去的地方做了填充,腕骨那边是用钢钉接起来的。”

匡延赫担忧道:“那术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手指神经有一定的概率会坏死,如果坏死的话,以后会很疼,一碰到就疼。他这只右手以后最好不用提重物了,尤其是健身什么的,要多注意,说句不好听的,它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原装的了。”

唐蕴声音低哑:“那手指的灵活度会有影响吗?”

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击中了匡延赫。他立刻回想唐蕴平时用左手比较多还是右手比较多……

似乎百分之九十的情况都是用右手,偶尔是双手。

要是神经坏死就太遗憾了。

“日常吃吃饭写写字是没有问题的。”医生很单纯地问,“你还有什么其他爱好不?”

唐蕴弱弱地回了句:“没……只要还能用就行了。”

医生的笑容温和:“等过一个礼拜手上的肿胀感消除之后,可以多活动活动手指,有助于恢复的。”

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助手将唐蕴推回病房,想让匡延赫帮忙把人抬到床上,匡延赫嫌麻烦,直接打横抱起,把人放回去。

护士进来为唐蕴续上药水。

因为连续几天都看到匡延赫在病房陪护,就把他当成了唐蕴的家属,抬头对匡延赫交代道:“到晚上六点之前,他是不能进食的,如果他待会儿不舒服想呕吐的话,就让他侧着身子吐,小心别呛到气管,哦还有一点,病人术后可能会因为炎症引发高烧,你先别急着给他用药,到我们护士站拿点冰袋敷着,一定要等到六点以后再给他吃东西,清楚了吗?”

“好。”

麻醉的药效是缓慢退去的,唐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感知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层次递进的疼痛,从最初的微麻,到刺痛,再到火辣辣的灼痛。

他感觉头晕反胃,很像小时候第一次坐大巴晕车。

“要不然帮我把枕头稍微垫高一点吧,我平躺着很难受,很想吐。”唐蕴拜托道。

匡延赫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睡枕头呢。”

“可是我躺着就晕,胃里的酸水好像回流出来一样。”唐蕴难受得不行,只能借助颈椎的力量让自己的脑袋尽量抬高。

匡延赫体会过他形容的那种感觉,知道那有多难受,便跑去主任办公室,想问问看能不能垫枕头,没想到医生没在里面,他又跑去护士站问护士。

那位护士和刚才进来的不是同一个,看着年纪更小一点,她不紧不慢地说:“最好是不要啦,他要吐的话,就让他吐好了。”说罢,她低下头继续看一本医科类的书,似乎是在准备考试。

也许是因为每天都在接触各种各样的病患,在医生护士眼里,凡是不致命的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匡延赫实在无法像他们一样对唐蕴的痛苦视而不见,每当唐蕴说难受,或者央求着让他帮忙做什么事,他的心就会被揪起来,恨不得由自己去承受那些痛。

护士说最好不要,那迫不得已的话,也是可以垫高一点的。

匡延赫回去找了两件衣服叠起来,塞在唐蕴的床头,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转一点。

唐蕴舒了口气:“好多了,我现在不想吐了。”

陪床这件事,就好像带小孩儿,听起来很简单,谁都可以做,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麻烦。

流进身体的药水让病人不断产生排尿欲望,需要很频繁地上厕所,大概一小时一次;手上的冰袋化掉了也得及时更换;头顶的药水一天要滴好几袋,没了就得叫护士;过一阵就得帮病人量下体温,确认他有没有发烧;拍完了片子要验血,结束以后等报告,全程都得推着病人在不同的楼道穿行;晚上要帮病人擦脸擦身子,换衣服,洗衣服,晾衣服,哄病人睡觉。

就这些基本的任务做完还不算完,每天几乎都有意外发生。

比如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上的针头给蹭掉了,要叫护士重新来扎针;手机充电线找不到了,要出去买新的;病房的电视机换不了台;隔壁房间的小孩儿跑来房间里捣乱;外卖汤汁不小心洒在了病床上;朋友和同事来病房探望,每进来一个,匡延赫就要代替唐蕴向对方解释一遍车祸的起因经过,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唐蕴也不想那么频繁地打扰匡延赫工作,可是好像有什么邪恶的诅咒附在他身上,每当匡延赫的屁股接触座椅达到半小时,就一定会被突如其来的某件事打断。

唐蕴建议匡延赫找个看护,这样他就能回去正常工作了,但匡延赫很固执地选择留下来。

“虽然我不能帮你承受什么,但起码让我的眼睛留在这边,我才能安心工作。”

术后的第二天下午,唐蕴的体温开始升高,从三十七度五飙到三十九度,烧到胃口全无,大脑昏沉,断断续续地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法典偷跑出去被汽车撞死了,一会儿又梦到老妈一口牙齿全部掉光,衰老了几十岁,镜头再一转,自己头发全掉没了。

唐蕴是被吓醒的,等头脑稍微清醒一些,才意识到最后一个不是梦。

医生在帮他的头皮做缝合时,确实剃光了他的头发,不过处理完成之后就用纱布将他的脑袋全部裹起来了,他还没见过自己光头是什么样子。

多半挺丑的,所以当护士进来换药,唐蕴立刻让匡延赫背过身去。

匡延赫则笑着调侃他:“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跟我还这么见外。”

唐蕴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心态,反正不想让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匡延赫面前。

住院的第六天,李曼珍和唐蕴打视频才得知儿子出了车祸,心疼得很,连忙去菜场买菜炖大骨汤,带着一大堆东西,坐高铁赶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