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千

昏黄的烛光照入帷帐, 两道朦胧的身影幽幽交叠,倒映至墙壁。

江絮清捏住裴扶墨垂在床铺上的衣角,她的手小小一团, 粉粉白白软若无骨, 此刻却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裴扶墨捉住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怎么, 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江絮清看着摊开的掌心, 已然被自己指甲印住了红痕, 她故作自然道:“我这不是担心昨晚在梦中骂你了么……”

裴扶墨将她小小的手心放在自己宽大的掌心内,掂了几掂, 觉得好笑地说:“你也会害怕让我听到这些?”

幼时也不知是谁裴小狗裴小狗这样唤他, 导致他那些好友都知道了他这个外号,不过那些想跟着江絮清这样喊他的人, 都被他狠狠揍了一顿,便开始老实了。

看他神色不像有异常, 那想必是她根本就没有说梦话,江絮清紧绷的心脏便悄悄放落, “没有就好……”她将眼神挪开,说道:“天亮了, 你也该去衙署上值了。”

这话是赶他走。

裴扶墨微眯眸盯着她别过去不愿看他的脸。

手心有轻微的收紧感,酥酥麻麻的,江絮清后知后觉, 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 下一刻却被他另一只掌心团团覆盖住。

听他语气不太好, “如今天气还热,你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江絮清还不知自己体寒, 但她往日即便是夏季,身上的温度也较比其他人凉一些,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嘀咕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摸我了,才知道我的手很凉么?”

“摸”这个字眼就很灵性,小姑娘心思单纯并没有其他之意,但裴扶墨忽然脑子里浮现一些画面,呼吸都有点重了,半晌,他还是放开了她的手,说道:“你今日好好休息,朱大夫开的药记得中晚各一次。”

交代完这些话,裴扶墨便起身换了身长袍出了房门。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江絮清披着软被,靠在床里面的墙壁一直发呆出神。

没多久,安夏端着铜盆进屋,惊喜道:“夫人,您今日是不是好受了许多了?”

江絮清从榻里面慢慢挪出来,坐在床头边点头,“好多了。”

安夏走过来,见她面色比起昨晚的确红润了不少,这才叹道:“那就好,不然世子今夜可又不能歇息了。”

江絮清疑惑问:“你这话是何意?”

安夏回道:“昨晚后半夜夫人忽然发热,又开始一直喊疼翻来翻去地哭了许久,那哭声把奴婢都吓坏了,奴婢本想亲自伺候的,但世子不让,奴婢只好侯在一旁,听动静整夜里应当是世子一直在照顾夫人。”

江絮清正想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正好有个除了裴扶墨以外的见证人,她忙问:“那你可有听到我说了什么?”

安夏回想了下,道:“奴婢就听到夫人一直糊里糊涂地说疼,说对不起,世子问您哪儿疼,您也没有回他,他只好将您一直紧紧抱在怀里,最后喂了宋大夫的祛热药,您才好转了。”

安夏说的这些,江絮清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只记得昨晚似乎梦见了前世,梦中裴小九一直用那种恨意的眼神仇视她,指责她为了裴幽害了裴府满门,她根本无从解释,只能一直哭着道歉。

可梦中无论她如何道歉,也得不到他的原谅,那种心痛到要撕裂的感觉,至今尚存留于体内般。

她垂下长睫,内心不断地挣扎。

该怎么办……

她跟裴小九究竟要怎么办。

久久没听见江絮清回话,安夏诧异,将手摊开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

江絮清缓缓回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昨晚我晕倒后,后院那片……”

后院那么大的一片地都被挖的面目全非,裴扶墨若是回来了定然会察觉的。

安夏说道:“夫人还请放心,您之前说过,不想让世子知道你去挖过那块地,奴婢还一直记着呢,昨晚在世子回府之前,奴婢便找了一些仆从将那位置回归成了原样,保准世子看不出来什么。”

江絮清笑出了声:“安夏你真聪明。”

安夏摸了摸后脑,被夸奖得嘿嘿一笑。

休息了一阵,江絮清觉得身子大好了些,便想要安夏扶她起来随意走走,她还没起身,便看见一道人影掀了帘子径直进入。

江絮清诧然,“你怎么回来了?”

裴扶墨脚步不停,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走了?”

他的确没说,但前不久他忽然起身一句话没说就离开房间,她可不是认为他又出府了吗。

裴扶墨摆了摆手,安夏心领神会,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走过来,说道:“我方才去找了宋大夫,听他之言,你浑身冰冷应当是昨夜服用了那药的缘故,晚点便能回暖了,但你今日不可随意走动,好好在床上休养。”

江絮清躲避他的眼神,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直接又钻回了榻间,乖巧地继续去睡了。

裴扶墨淡笑了声,冷不丁说道:“你不饿?”

默了许久,床榻最里边传来郁闷的声音:“不是你让我睡的?”

他倾身过来将她扶起,“我是让你在床上休息,没说让你睡一整日,你从昨晚就没吃,现在都巳时了。”

说完他便唤安夏去准备一些清淡的膳食进来。

江絮清怔怔地望着他精致的侧脸,有诸多不解一直在心头萦绕,为何他好像变了,分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声音,可她却觉得不像平常的裴小九。

没多久,安夏呈上一些清润好消化的食物。

裴扶墨在榻边安置了个矮案,方便她直接在榻上进食,二人简单用了一点膳食后,裴扶墨便扶着江絮清去睡了。

待确认她安稳地睡着后,他面上的笑意才渐渐彻底褪去。

很快,安夏又被唤了进来。

她低着头,老实地将不久前跟江絮清的对话都交代了出来。

但后院古槐树的事特地隐瞒了。

“还请世子放心,奴婢没有跟夫人说……说她昨晚唤了大公子的名讳。”说出这句话,安夏自己都吓得不行。

昨夜里夫人哭得迷迷糊糊,她和世子都听不清她说什么,就听见“对不起”和“裴幽”二字,还记得昨晚世子听到大公子的名讳从夫人口里出来,当时脸便沉的要提刀杀人一般,吓人得紧。

裴扶墨指骨揉了揉眉心,“下去。”

“……是。”安夏瑟瑟发抖,刚退后几步,又听世子冷冷地警告,让她把嘴闭紧。

裴扶墨侧卧在江絮清身旁,一条腿放松一条腿屈着,身姿懒散,十足的俊朗不羁。

他睁着一双漠然的桃花眼,抚摸江絮清温软的侧脸,眼神流露几分哀色,喃喃低语:“娇娇,怎么办,我险些就要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