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画舫

“事实就是儿子解释的如此,我与江絮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云氏扶额靠在引枕旁,几番叹气,看着坐在圆桌边沉静自如的裴扶墨,无奈道:“怀徵,你若真的喜欢慕慕那孩子,当初就不该当众拒婚,现在,你这样让为娘如何同江太傅夫妇交代?”

裴扶墨平静的面色有略微的破裂,合着说了半天,原来压根就没听进去。

再多说也无异。

他站起身,“母亲好好歇息,儿子不打扰您了。”

说罢,裴扶墨便阔步离去,留下云氏气得直发抖。“你看看,看看那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芷芹安抚道:“夫人,您当心着身子。”

云氏重重舒出一口气,眼眶微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芷芹,你服侍我这么多年了,也是看着怀徵这孩子长大的,年幼时他的心思还很好猜,他喜欢慕慕那丫头的事怕是瞒不过任何人,所幸我们裴江两家本就门当户对,关系密切,他若真想娶慕慕,为何不正大光明去娶呢?”

非要弄得这般不清不白。

芷芹劝说:“夫人也看出来了,这个月以来,世子性子沉稳了许多,如今没人猜得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以往越是心思外放的人,当沉稳起来,越是让人捉摸不透。”

裴扶墨回了自己的寒凌居,心中郁气正堆积一处,周严称有事禀报。

“回世子的话,属下当时亲耳听到江姑娘并未否认是来找大公子的。”

室内静得如寒霜凝结。

眼见裴扶墨脸色愈发难看,许久没有回话,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世子?”

过了片刻,他背过身,语气冷淡:“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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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北侯府被云氏撞见的事,因她和裴扶墨清清白白,江絮清并未多想,回了江府第一时间奔向父亲的书房。

“爹爹,我前段时间给您的那本离元先生的孤本在何处?”

江义承本在处理公务,忽然振奋精神,“你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江絮清只顾着在书柜翻找,尚未察觉自己父亲脸色不对,“您先拿给我就对了。”

她几乎将整个书柜和书案都翻了个遍,怎么都没找到,这下有些急了,频繁追问江义承。

江义承只好说道:“你莫怪爹爹,实在是那孤本太多人想要了,爹爹把那当宝贝疙瘩似的,都舍不得借给同僚阅赏,但也不知是护得太紧还是什么,它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江絮清眼眸瞪大,急忙问:“怎么会?那么贵重的孤本,怎会不见?爹爹有仔细找过吗?”

“找了!府里和衙里都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

江絮清顿时如霜打了茄子般,连连后退几步。

江义承惭愧到不敢看女儿,他哪里说的出口,前些日子因吃醉酒后,竟是老糊涂得将女儿的婚事许配给了裴幽,虽说当晚记忆他完全不记得,但第二日裴幽拿出那张他亲手写下的承诺书,纸上白纸黑字写了,他承诺要将女儿嫁给裴幽为妻。

那是他的字迹,他不得不承认。

到底是女儿的婚姻大事,被他醉酒后随意许给他人,届时闹了出来夫人和女儿定会埋怨他,可若悔婚的话,他江太傅多年的好名声必会受到影响,百般纠结,他最终抉择了另一办法。

他将那孤本赠送给裴幽,同时也将那婚约书也换了回来,一切全当没有发生。

“女儿,那孤本……”

江絮清沮丧道:“罢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现在只祈求那孤本上夹杂着的信笺并非重要的公文,都是裴小九吓她的,否则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次日天一亮,她就派人去镇北侯府,得知裴扶墨今日出城了,不知何时才回,无法,她只能安静地等他回来再好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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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正是适合游湖的日子,画舫上,一众文人正在对着蓝空碧波饮酒作诗。

江义承喊裴幽坐到自己身旁,压低声说道:“贤侄,那日宿醉后的事,你可定要为我保密啊。”

裴幽温和浅笑:“江大人还请放心,阿幽会将那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慕慕知晓。”

得到保证,江义承这才松了一口气。

喝醉后把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随意许配了,这事非同小可,他当然可以仗着身份命令裴幽将那婚约承诺书给他销毁,但,到底是自己亲口说出去的话,亲自许下的承诺,他亦实在没那个老脸要求裴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也就裴幽心性好,悟性高,看出他的为难,便有意给他一个台阶,主动提出要那离元先生的孤本换这纸承诺书销毁。

裴幽始终抿唇淡笑,仪态温文尔雅,看着画舫内这群朗笑高谈的文人墨士。

他隐晦的目光落在江义承那蓄了胡须的脸上,思绪不由回到了那晚。

江大人亲口承诺要将女儿嫁给他,醒后却多番推辞,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皆是他配不上江絮清。

这些清高且目中无人的权贵,即便他有了镇北侯大公子这层身份,在他们的眼中,恐怕他永远都是那个乞儿。

他笑容渐深,对面的明大人突然朝他举杯,“裴公子怎么不喝?”

“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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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约了好友成如筠出来见面,赴约地点正在曲碧湖附近的茶铺。

成如筠见她始终耷拉着脸,问道:“慕慕,你怎么了?”

江絮清叹了口气:“你不懂,很难说。”

成如筠笑话她,“有什么难说的,保不齐又是因为你的裴小九不理你了。”

江絮清撩起一只眼看她,“猜对了,又没猜对。”

裴扶墨最近是理她了,但倘若她将那孤本搞丢的事说出来,他指不定又要生气与她闹别扭。

事关他公务上的事,江絮清也不好对外说,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独自忧心。

成如筠啧道:“我真搞不懂你们这种陷入情爱的人,三天两头情绪大起大落,搞不懂啊。”

江絮清被她这看破红尘的语气惹得忍俊不禁,扑过去挠她:“就知道说我,我可听说了,伯母也在为你相看呢!”

提起相看,成如筠将脸一垮,“我可不想嫁人,我母亲嫁人,你看她像是过得很好吗?”

她父亲风流成性,后院姬妾成群,导致成如筠自小便对男人不抱希望。

江絮清心疼地抱着好姐妹安慰了许久,待余光一瞥,湖畔的走道来了个极其眼熟的人。

那人已行到江絮清跟前,恭敬道:“姑娘,老爷正在那画舫上游湖,大老远瞧见您了,说是让您过去,给几位世伯见礼。”

江义承最是注重繁文缛节,方才画舫那么同僚都看见自己的女儿,总不能只远远看着。

只是去见礼而已,江絮清应下,对成如筠道:“筠儿,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