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

崤县城外,一场宴会刚刚结束。

李璠回到了驿站,感慨颇深。

崤县,这种不知道荒凉了多少年的地方,居然已经成了稳定供应钱粮的地方。

呸!也就党项人看得上。

到处是山,虽说不是没有平地,但很难连贯起来。一个小山坳,往往就只能塞几十户甚至几户人。河谷地倒不错,但太少了。

不过夏王倒是舍得下本钱,弄来了这么多牲畜。山上草木茂盛,溪水潺潺,是绝好的牧养牲畜的地方,和横山差不多。

崤县,不过又一个横山党项聚居地罢了。

“今日大酺,羊肉甚是不错。党项人养羊,还真有几分门道。”

“那是河西羊,非沙苑羊,你吃得少了。”

“其实鱼也不错,党项人怎么也会养鱼?”

“有农学生教,自无问题。”

“怎么没农学生来陕州?”

驿站外,亲兵三三两两闲聊着回味刚刚结束的大酺。

李璠大步进了驿站。

甫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对。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军士,刀出鞘、弓上弦,赵光逢坐在最里边,含笑看着他。

驿站外响起了马蹄声,那密集的程度,可能有数百骑。

李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李帅还站着做什么?”赵光逢起身相邀,笑道:“义兴阳羡茶,快来一起品鉴。”

“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李璠摇头苦笑。

他制止了亲兵的盲动,解下佩刀、弓梢递给了随从,到赵光逢面前坐下,问道:“这是夏王的意思?”

赵光逢点了点头。

“也不错了,当了四年节帅。”李璠自嘲地笑了笑,或许终究有些不甘心,又问道:“夏王这么做,就不怕寒了天下英雄之心,无人来投么?”

“若大势未成,或许还不敢这么做,今大势已成。”赵光逢言简意赅地说道。

李璠语塞。

帮夏王成势,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不,去年刚带着六千兵跑去南阳,戍守鲁阳关。还在三鸦镇、鲁山县与梁人干过两次,死伤近千。

好讽刺啊!

“朱全忠撑不了几年了。”赵光逢继续说道:“李克用已在晋阳誓师,兵发幽州,暂时没空管中原大局。大王刚刚在淮南取得大胜,连得申光寿安四州十九县。飞龙军突入梁地,搅得天翻地覆,全忠不能制。如此大势,夫复何言?”

李璠更加沉默了。

他在一线和梁人厮杀,对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去岁河清之战,全忠损失不轻。今年就感觉到了,梁军总兵力似乎并未得到有效弥补,这次淮南又损失了多少?

据打探得来的消息,氏叔琮损失了一万多人,张全义、丁会损失大几千。就是不知这里头有多少是衙兵、多少是州县兵、多少是土团乡夫,但三五千嫡系人马的损失肯定有的,甚至更多。

杨行密又趁机攻占楚、濠二州,朱全忠的地盘进一步减少。再加上飞龙军的折腾,梁人部分州县春耕受影响,今年损失的兵马多半又不会补了,除非加税。

人越打越少,地盘越打越小,这就是大势。

“夏王是怎么安排我的?”李璠无力地问道。

“或可入朝。”

“也不错。”李璠苦笑了下,又问道:“陕虢镇会怎样?”

“罢同华镇,同州并入朔方。置陕西镇,领陕、虢、华、邵四州,治陕州。”赵光逢说道。

其实还会罢邠宁镇,都是去年底就做好的计划,只不过因为诸事耽搁,到现在才正式发动罢了。

再算上邵树德刚刚上表请罢的凤翔镇,“夏国”直控的地盘将有24州、108县,483000余户、248万4000余口。

扩张还是非常迅速的,今年的任务是好好消化,将新得州县改造一番,换上可靠的官吏。州兵系统亦需大力整顿,驿站、作院、学校体系全面接轨,总之有一堆事要忙——最重要的,要让这些州县的百姓知道“真”圣人是谁。

“军士们怎么办?”李璠问道。

赵光逢没回答他。

李璠懂了,估计是要快刀斩乱麻,快速处置了。

他出发前,李唐宾令其选精兵千人赴渑池。

本不欲奉命,但终究没敢拒绝,相反帮着说服这些军士东行。现在看来,多半已经被吞并了,打散补入各军,弥补战损缺口。

高仁厚又让他“遴选武士千人”,到河阳押运粮草。如今想想,多半也不是押运粮草,而是吞并。听闻他们在攻梁人的广河、板渚二城,应有不少死伤,这又是补缺额的。

这两千人一走,陕州便只剩三千兵了。但在那休整、驻防的夏军可不少,只需将他们骗出来,比如以发赏的名义,直接缴了械,差不多就整顿掉了。

说到底,还是陕虢军太弱小了。若他们有一两万人,且有所防备的话,断不至于被吞并得如此轻松。

唉,说什么都晚了!

由驻陕神策军演变而来的陕虢军,至此要烟消云散了。或许保义军之类的军号还会保留,但与陕人还有什么关系呢?

弱小,还真是“有罪”呢。

……

“看来令公在长安过得很自在。”华清宫重明阁内,邵树德亲手给萧遘倒了一碗茶。

萧遘很满意邵树德做出的姿态,至少表面上还是尊重他们这些人的。不像有些武人,根本就是用刀子胁迫,而不是合作。

“朝廷太平无事。”萧遘说道:“西门重遂致仕,刘崇望又带走了两万人,如今城中兵不满万,便是想搞些事情,也不太容易,韩宫监应该很清楚。”

“有令公把控大局,宵小自然不敢造次。”韩全诲赔笑道。

在过去半年内,长安还是经历了不少人事变动的。

十军容使西门重遂致仕,韩全诲接任此职,不过亦有刘季述分权,维持了新的平衡。

宰相崔昭纬贬为峰州司马,前陇右节度副使萧蘧进京,任工部尚书、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如今四位宰相分别是萧蘧、郑延昌、王抟和崔胤,关键的礼部尚书之职又由封彦卿把着,假以时日,这个朝廷会被驯得越来越听话,同时也——越来越没有价值。

“朝廷所困者,唯财计罢了。”萧遘又道:“去岁封了好几个王,今年应还能支应过去。若再启战事,朝廷就要无米下锅了。”

“这个只能再看了。”邵树德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你总不能绑着各个藩镇让他们上供吧?更何况邵树德本身就在挖朝廷墙角,乾州五县一下子割走三十万人,令朝廷财计雪上加霜。

“若只养一万神策军,则财计尚可支应。”韩全诲在旁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