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师傅来了

明卉几乎是飞奔着跑到前院,师傅,她就要见到师傅了。

大太太抱恙,好在汪真人是方外之人,明大老爷在云梦山也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因此,明大老爷便亲自接待了。

早在云梦山时,明大老爷便向与明老太爷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爷打听过这位汪真人的来历。

汪真人名叫汪妙清,乃商户独女,父母去世之后,汪妙清一介孤女,既不懂生意,又被族人算计,没过几年,万贯家财便去了大半,无奈之下,汪妙清在云梦观出家,拜云梦观肖真人为师。

那时的云梦观早已没有了香火,破旧的小道观里只有一位穷困潦倒的老道姑,汪妙清来了之后,舍出仅余的家财,重修了云梦观,肖真人仙逝之后,汪妙清继承衣钵,做了云梦观观主,至今已有十载。

云梦观远近闻名,但是汪真人从不下山驱鬼做法。

云梦观最出名的,是云梦糕。

卫辉一带的人家,逢年过节,若是节礼里没有云梦糕,就像是少了什么。

汪妙清三十上下的年纪,五官清秀,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只是神情太过冷漠,目光也太过疏离,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云梦糕这种吃食联系起来。

明大老爷与汪真人寒暄几句,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位汪真人委实不是一个能聊天的人。

好在明卉来得很快,小姑娘看到汪真人,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师傅……”

二十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师傅.

汪真人却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吕:“哭什么,你的规矩呢?”

明卉吸吸鼻子,抹一把眼泪,规规矩矩给师傅行礼,给明大老爷行礼,然后又让丫鬟拿来蒲团,带着不迟和不晚,郑重其事给汪真人磕了头,汪真人“嗯”了一声,冷冷说道:“起来吧。”

不迟不晚扶着明卉起身,主仆三人束手站到一侧。

明大老爷感觉周围的空气似是凝结了,不,是冻住了。

明大老爷笑着说道:“真人把舍妹教导得很好,这些年,真人辛苦了。”

汪真人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明大老爷笑容讪讪:“汪真人这次过来,就在府里多住几日,让舍妹与您多亲近亲近。”

汪真人没有拒绝,这让明大老爷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家中主母的重要了,他一介男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坤道打交道,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晚上府里设了素宴为汪真人接风,大太太既然病了,明大老爷便让人去水井胡同请了二太太过来陪客。

二太太曾氏膝下无子,就连妾室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为了求子,二太太这些年先拜观音后拜真武,但凡是能拜的,二太太全都拜过了。

因此,明大老爷觉得,二太太应该能与汪真人谈得来。

还在孝中,二太太只带了长女明静一同过来,明静大了明卉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二太太很是健谈,可惜汪真人话不多,不过二太太觉得,这才是世外高人的派头,听说汪真人会在保定府逗留几日,二太太喜悦溢于言表。

明静在心里吐槽,看着吧,过两天,娘一定会再来枣树胡同,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说服汪真人搬去水井胡同。

算了算了,看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娘别让汪真人在水井胡同开坛做法就行了。

宴席之后,二太太才带着明静去看望大太太,大太太的气色很不好,二太太安慰几句,便带着明静告辞了。

大太太听说明卉的师傅会在府里小住,便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明卉却很开心。

回到客房,她抱住汪真人的胳膊不肯松开,汪真人嘴里说道:“没出息,就知道哭。”却没有把胳膊抽出来,任由明卉跟她撒娇。

一旁的崔娘子笑着说道:“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和您分开过这么久呢,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呢。”

汪真人哼了一声,道:“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不知道有多轻松。”

崔娘子笑道:“哎哟,您这些日子的确是轻松,可是接到姑娘的信,您还是迫不及待地下山了。”

“多嘴。”汪真人瞪了崔娘子一眼,拉着明卉在炕边坐下。

自从明卉记事起,崔娘子便在道观里了,崔娘子虽然平素里也穿道袍,却并没有出家,崔娘子和她的丈夫汪海泉都是以前汪家的家生子,他们还有一对孪生子汪平和汪安。

只是汪海泉平时并不住在云梦观里,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带着两个儿子上山,云梦观大火前一日,曾有善信看到汪海泉带着一对双生子上山,想来也一起葬身火海了。

明卉想起过往,看着面前的汪真人和崔娘子,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崔娘子转身对不迟不晚说道:“你们两个来和我说说,这保定府都有些什么好去处。”

说着,崔娘子便带着不迟不晚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师徒二人,汪真人终于抽出被明卉抱着的胳膊,正色道:“你在信里说,你做的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卉就知道,师傅看到她的信,一定会赶过来。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我带着不迟不晚回到云梦山,可是云梦观大火,所有人全都葬身火海,只有我活下来,却也毁容了,我被人当成妖怪,当成鬼,去哪里都会被人追打,后来我看到抓捕魏骞的告示,我很好奇,想过去看看,可是却被飞鱼卫用弓弩射死了,师傅,我死的时候真的好疼,好疼好疼……”

明卉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没有告诉师傅,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她痛不欲生的亲身经历。

虽然明卉隐去了中间的二十年,听上去更像是一场梦境,但是汪真人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还是隐隐透出了水光,她不耐烦地说道:“做梦而已,这也值得哭?没出息!不许再哭了,哭得我心烦。”

明卉抽噎着,拉住汪真人的衣袖:“师傅,您别走了,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啊,您留下来陪着我行吗?”

汪真人甩开她的手,一脸嫌弃:“把鼻涕擦干净再说话……你梦到了魏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