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夜

祁景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天光大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沉过了,揉着有点发酸的脖子坐起来,稍微洗漱了下,拉开窗,就嗅到了南方冬天清晨湿冷的气息。

他看着对面的那扇窗,生出了一个微小的愿望,他希望江隐能出现在那里,对他道一声早。

看了一会,他又嘲笑自己卑微的侥幸,刚扭头想走的时候,“刷”的一声,那边的窗打开了。

微弱的,薄的如纱如雾的阳光穿过满树枝杈,落在那白皙的脸庞上,江隐的眼眶有点发红,好像没怎么睡好,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

祁景的心一下子就鼓胀起来,满满的,咚咚的撞击着胸膛。这样的反应完全无法自控,连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江隐见到他也愣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了声:“早。”

祁景眼睛比晨曦还亮:“早!”

他问:“你知道今天江逾黛让我们去议事堂吗?”

江隐点了点头。

祁景看着他:“那……我在楼下等你。”

江隐扶着窗棂的手紧了紧,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只是闭上嘴,点了点头。

祁景雀跃的跑下三楼,门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拐到小巷子里,抬头看着江隐的窗户。

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一会,身后就传来了鞋子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江隐站定了,同他一起看向上面被树影切割开灰白的天空。

祁景咳嗽了一声:“我昨天,看到你了。”

江隐也望向他:“你们说了什么?”

祁景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好奇?”

江隐没有回答,转过身:“走吧。”

祁景跟上他,仍旧不放过刚才的话题:“那时你在看谁,我还是她?”

江隐觉出他话里的意味的诡异,用背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祁景并不因为他脚步的加快而落在后面,他一把拽住了江隐,硬生生让他停了下来:“江隐,你喜欢周伊吗?”

江隐挣了一下,没挣开,低声道:“关你什么事。”

祁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真想听?”

江隐沉默了一下,说:“……喜欢。”

祁景心里一揪:“哪种喜欢?”

江隐道:“不是你想的那种。”

祁景心下一嗤,这人不是什么都看透了吗,想发设法的堵他的话,就是不说他爱听的。

他仍旧拉着江隐:“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江隐眉头微微皱起来了,他用力甩了下,终于挣开了祁景的手。

祁景道:“怎么了?你讨厌我?”

江隐道:“不是。”

祁景说:“不讨厌,就是喜欢了?”

江隐顿住了,他没办法点头或摇头,祁景的话好像处处都有套等他钻,一个不慎,就要让人会错了意。

他只想快步离开,祁景却从后面追上来,再次抓住了他,这次是手。

手掌温暖的触感和过于亲密的动作让江隐感到了阵阵怪异,他使劲一拔,把手从那只手中挣脱出来,可祁景的手好像黏上了双面胶一样,又紧跟着贴了上来。

江隐停住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祁景说,“就想拉个小手。”

“我不想。”

“我想。”

江隐放弃了交流,他又反复甩开了几次,两人的手背都拍红了,按照祁景以往的性格,早就该不开心了,这次却性情大变了一样,仍旧没心没肺的把手伸过来。

江隐脸颊微微绷紧了,他忽然道:“我刚才说,我不讨厌你。”

祁景“嗯”了一声,他心里在忍笑,早知道不要脸这么好使,他还揣着那些虚假的自尊有什么用呢?

江隐道:“你要是再不放开,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了。”

祁景的手紧紧握着他的,不仅没放开,甚至从指缝间缓缓的,慢慢的契合了进去,挑眉道:“怎么?”

那刻意放慢的动作像游蛇一样滑过皮肤,手指贴着手指扣紧,在脊背上带起一串麻刺刺的凉意。

江隐用力抽手,一字一顿的说:“我、讨、厌、你。”

祁景几乎要笑出声了,他满不在乎的说:“那你讨厌吧,你讨厌我,总比我碰都不能碰一下强。”

江隐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他冷峻着一张脸,闭了闭眼,扭头就走,祁景跟了上去,俩人就这么一路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到了大门口,彼此的手上都一阵阵刺痛。

陈厝和瞿清白也在楼下等着了,祁景这才不去烦江隐,上前和他们说话。

陈厝道:“不知为什么,我昨天睡得很香,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好一觉了。”

瞿清白道:“我也是,我还梦到了我小时候的事,梦里我家那几条大狼狗一直在追我……”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左右四顾:“对了,吴家那几只猫头鹰呢?”

祁景四下看了看,果然一只也没看到,正巧吴敖走过来,就叫住他问:“你们家那几只鸟呢?”

吴敖一愣,随后脸色一黑,纠正道:“是圣鹰!他们当然是白天睡觉,晚上才会出来。”

他昂着头走了,祁景忽然想起来昨晚在吴优房间看到的诡异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把这事和其他几人说了。

瞿清白也觉得怪异:“说起来,昨天白天都没看到这几只猫头鹰,难道他们是自己飞过来的?这么聪明?”

陈厝道:“圣鹰吗,说不准比人还聪明呢,我看它长的就很像人……”

正说着,白净也出来了,周伊跟着周炙走在一起,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周炙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了句什么,周伊就高兴的跑过来了。

人已经齐了,赶来的两个门人带领他们前往议事堂。

江家宅子的大门已经开了,陆续竟有人往里面走来,是镇上的镇民,看到他们的反应已不同于昨天的激烈,但面上仍旧带着警惕与防备,还有些看耍猴的似的新奇。

祁景发现,这些人竟和他们往一条路上去的。

走了一会,到了最高大的一栋建筑前,像学校的礼堂一样敞开着门,陈旧的帷幕低垂,日光从竹帘的缝隙里透过去,沉稳庄重的木质结构衬着跳跃的明亮。

议事堂其中有一个大台子,台下又有两个长长的桌子,穿着江家衣服的门人发放着什么,桌子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几乎要排到议事堂外面去。

江逾黛被门人扶着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已经比昨天看起来好多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帮忙了。

他咳嗽了一声:“大家早啊。”

白净看清了桌后累成摞的米袋子,问:“你这是在开仓放粮?”

江逾黛点了点头,叹口气道:“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呢。出不去这地方,镇上的粮食也快吃光了,这一年,还是靠江家的米库勉强维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