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怒海鸣鸾(2)

波光粼粼的水下,朱聿恒肩颈上跳动的血脉诡异无比。

阿南的手按在了跳动的那一点上,感觉那里面有个东西在左冲右突,意欲从血脉中冲破而出。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即抬手,臂环中薄刃弹出,利落地划过那截正在诡异跳动的血脉,一刺一转间,一片薄薄的血雾顿时喷出,弥漫于海水之中。

本就光线恍惚的水下,掺杂着血色,此时显得更为诡异。

朱聿恒的伤口被海水所激,整个人顿时痉挛起来。

阿南一手按住他的肩,低头凑到他的伤口处,用力吸吮。

与上次的淤血不同,她的唇明显碰到了实质性的东西。

她立即张口,模糊间看见自己吐出了细长的一根粉色东西,在水中飘荡。

朱聿恒意识昏迷,因为疼痛与呛咳,在水中抽搐不已。

她一把抱住他,匆忙地将那根东西抓在掌心,便立即带着朱聿恒向上游去。

可上面的动荡尚未停止,他们刚要冒头,只见水面波动,一条船橹忽然坠下,在距离他们不到半尺的地方直插入水,差点砸到朱聿恒头上。

阿南无奈,只能转身拼命打水,带着窒息的朱聿恒向旁边水域游去。

渤海水质黄浑,她向那边游去时,依稀看见身旁另一对游动的人影,模糊辨出是刚刚掉下来的江白涟与绮霞。

绮霞并不会水,此时显然已经呛到了,江白涟亦带着她竭力往平静海面游去,想将她托举上去换口气。

阿南跟在江白涟身后,带着朱聿恒一起向前。

就在他们即将逃离混乱船舶、冒出水面之时,忽觉耳膜一痛,下方那可怕的水波震动再次袭来。

阿南低头一看,深水之中有无数道纵横乱波向他们袭来,那碧绿的波光似是扑面飞来的青鸾,挟着万千气泡与尖锐啸叫,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要将他们吞噬。

阿南心知不好,伸出双臂用力勾住朱聿恒肩膀,带着他竭力向上方游去。

江白涟也带着绮霞,拼命打水企图冲出水面。

可就在他们距离海面只有数寸之遥时,那青鸾终于还是与尖锐啸声一起赶上了他们。

在这无比仓皇紧急之刻,阿南抓住最后的机会,摊开自己那一直紧握着的手掌,看向那根她从朱聿恒体内吸出的东西。

细细的、长约半寸,在他的体内大概已经很久了,上面包裹了一层薄薄的粉色血肉。

水波激荡,将她掌中东西冲走,她仓促间抬手抓去,指尖一捻,血肉化在水中,露出里面青绿色的、一端粗一端细的刺状物。

青蚨玉。

它莹润地折射着波光,那点青碧光芒仿佛针一般刺入她的眼睛,让她在一瞬间隐约窥见了朱聿恒身上那山河社稷图的秘密。

仅只容她一闪念,那铺天盖地的青鸾,已将他们彻底吞没。

他们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对方,锋利的水波在他们身上划出无数伤痕,周身顿时被淡淡的血色包围。

随即,青鸾的尾羽与翅膀在水中搅起巨大浪潮,涌动的暗流在水下疯狂冲击。他们来不及做任何挣扎,便被水波卷在当中,在疯狂如水龙翻卷的涡旋之中,向前冲去,再也没有机会冒出水面。

肩上传来阵阵尖锐抽痛,朱聿恒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眼睛。

湿漉漉的身体很冷,眼皮很沉重。他竭尽全力想要控制身体,最终却只能让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周围水声潺潺,耳边传来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音,还有一声低低的轻唤:“阿言?”

那是阿南的声音。即使沉在这样的黑暗中,浸在无边寒冷中,但因为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便觉得安心起来。

她俯下身贴近他,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面颊上,温暖的掌心覆盖向他,轻轻贴了贴他冰凉的额头。

似是被那点暖意激醒,他用力睁开眼,眼前是另一片黑暗。

许久,他的眼睛才模糊寻到一点亮光,是阿南手中举着的一束微光,碧光幽荧,照亮了他们周身。

“醒啦?”她俯身专注地望着他,微光照亮了她的眸子,灿亮如昔,里面饱含的关切驱散了周围的暗寂,将沉在黑暗阴冷中的他重新拖回了人世。

她手中所持的光芒,正是“日月”上的夜明珠。见他只茫然望着自己,阿南想到他山河社稷图发作,又呛水昏迷,便轻轻将他上半身扶起靠着,让他舒服一点。

失去意识前的一切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在那湍急的水涡中,紧紧抱住他、也被他所紧紧抱住的,确实是阿南。

心口弥漫着安心的暖意,借着幽微的珠光,朱聿恒靠在她身上,艰难转动眼睛,终于看清了身处的世界。

他们在一个狭长的潮湿洞穴中,周围全都是水,唯有中间一块突出的石头将水面分为两部分,给阿南与他提供了栖身之所。

“猜猜这是哪儿?”阿南问他。

他缓慢转动脖子,四下看去,而阿南让他倚坐在洞壁上,起身以手中的夜明珠照亮了对面墙壁。

只见洞壁上凿着两句诗:劝君更尽一杯酒,春风不度玉门关。旁边是小小一个长条凹痕,中间搁着一支骨笛。

朱聿恒恍然想起之前阿南对他描绘过的情形,愕然问:“我们被卷入了……水城洞窟中?”

“嗯。我估摸那青鸾自此而出,机括有如此巨力将它推出,也必有强悍的后坐力,因此造成了旋涡,将我们卷回了此处。”阿南若有所思道,“关先生天纵奇才,必定是借助了这里的地势力量,不然,他一介凡人,如何能制造出这般震天撼海的机关?”

朱聿恒对机关阵法之学涉猎尚浅,见阿南都推断不出是何手段,便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目光看着那支骨笛,艰难道:“不知江白涟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被卷进来了?”

“应该是的,我当时看到他们了。只是和我以前猜测的一样,地下洞窟似乎并非只这一处,如今不知他们被卷入了哪里,希望他们也能和我们一般幸运才好。”阿南担忧道。

朱聿恒勉强振作精神,道:“江白涟身手不凡,水性更是万里无一,我相信他会护好绮霞的。”

阿南叹了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说:“只能希望吉人天相了。”

海中洞窟幽深阴湿,他们身上又都是湿漉漉的,寒冷让他们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两人肩膀相抵,让这湿冷的洞窟仿佛也温暖安定了些。

阿南靠着他的肩膀,想起什么,一手举起“日月”,一手拉下他的衣襟,照向他的伤处。

朱聿恒也恍惚记起自己落水后身上血脉剧痛的那一刻,借着阿南手中的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颈肩与胸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