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巧若拙(2)

瀑布从两山之间流泻而下,左右双峰高耸,十分险峻。

这座行宫是当年关先生为龙凤皇帝所建的避暑行宫,在夏秋两季炎热之时,以水车牵引下方池水而上,顺着粗大的竹筒将水送到山顶蓄水池中,化成瀑布流下,用以消暑。春冬二季则停止引水,上方蓄水池水位降低,瀑布自然消失。

朱聿恒指派了负责检修水管的老兵带她上山。阿南对照着地图,沿着水车向上攀爬。

双峰陡峭,沿途是一节节粗大的水管,为了避开岩石及过于陡峭之处,管身亦非笔直而上,而是弯折成各种角度,曲曲折折,沿山而上,倒是让她有了攀爬上去的借力之处。

竹筒是当年关先生设计,以类箍桶的手法拼接,每一根都足有两尺粗细。虽历经多年风雨,但只要稍加维护,依旧滴水不漏。

她随口问老兵:“这边一般多久检查一遍?”

“山顶上下往来不便,因此我等只每旬沿水管上来检查一遍。前次瀑布异常时我也曾上来查过,当时周围草木有被冲刷的痕迹,可能是池水暴涨之时殃及,其余没什么异样。”

一路说着,阿南身体轻捷,不多时便攀上了崖顶,站在了蓄水池旁。

水池由条石砌筑而成,池水碧绿,周围长满了灌木草丛,郁郁葱葱青绿逼人。阿南拨开草丛看了看,有些灌木上有折断的痕迹,但因为过去了多日,已长出新芽,草丛更是早已恢复生机。

水池出口处拦着三层细格铁栅栏,以免有脏物随瀑布流下,污了下方水池。

阿南看了看,问:“这水里没有鱼吗?看这水应当很适合鱼儿生存啊?”

老兵“咦”了一声,诧异探头看去,道:“不可能啊,这池中一直都有很多大小鱼儿的!它们原是顺着水管上来的,数十年来在池中逐渐长大,最大的该有一两尺了。因池水清澈,我每次上来清理杂物都会看见它们在水中嬉戏,并不怕人……怪事,怎么那么多鱼儿都不见了?”

“所有鱼儿都突然不见了?”阿南直起身,看着水池正在思索,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朱聿恒已带人爬了上来。

她诧异地挑挑眉,笑问:“殿下怎么亲自爬山上来了?”

朱聿恒没回答,只示意韦杭之带着众人去守住崖下的通道,等众人都散开了,才压低声音,道:“我想……若你要检查机关的话,可能要下水。”

“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我正要下水呢。”阿南朝他一笑,见水池边已经只剩了他们二人,便抬手利落地撕下唇上胡子和加浓的眉毛,又从怀中掏出自己随身的东西,一股脑儿交到他手里,再脱了外衣丢给他,只剩了里面一件贴身的细白布衫儿:“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

朱聿恒下意识接住她丢来的衣服,抬眼看见她在日光下蹦跳着活动身躯,忍不住在她身后低低问:“为什么?”

但他的话刚刚出口之际,阿南已经钻入了水中,潜了下去。

他望着碧绿水面的层层涟漪,明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喃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拼命?”

为了她自己,为了绮霞,还是,如当初在黄河边、在楚家、在顺天地下一样,是为了他……?

蒙在他周身的树荫清凉,怀中的衣服还留着微温。他下意识收紧了十指,紧抓住她残留的那些温度,仿佛这样便能抓住自己不愿承认的虚幻期望,哪怕只有一瞬。

池水中涟漪渐散,碧水如一块巨大的玉石镶嵌在遍布青苔的池壁之间,平静无声。

因为这太长久的寂静,朱聿恒的心口忽然掠过一丝恐慌。

这毕竟是关先生所建造的机括,阿南未经查询便贸然下去,若有个万一,她是不是会被这深不见底的碧绿彻底吞噬?

——至少,也该在腰间栓一条绳索,让他能有一丝救她的机会。

他正在想着,面前凝固般的碧绿哗啦一声,陡然动荡起来。

水下的波涛在不断起伏,阿南却迟迟未曾钻出水面,只看到暗流在绿色的水面下波动。

朱聿恒抱紧了阿南的衣服,大步走近了水池,紧张专注地看向水面。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要跳下去寻找阿南的念头,但未等这念头实施,水面泼剌一声,阿南的头已钻出了水面。

朱聿恒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她向岸边游来,抹了一把脸后看见站在池畔的他,脸上满是古怪的神情。

她抬手抓住池壁,半个身子埋在水下,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却就是不肯上来。

朱聿恒以为她是脱力了,便俯下身,将自己的手递到她面前,示意要握住她。

阿南张了张嘴,顿了片刻,然后才有点艰难地说道:“那个……你转过身去。”

朱聿恒疑惑的目光从她湿漉漉的脸上滑下,不自觉地看向了她隐在水下的身体。

她胸前的衣襟散开了,大概是在水下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衣服,原本束紧的胸部也散开了,半露的胸口在不断波动的水面下隐约起伏,让他心口猛然一跳,脸也热了起来。

他将怀中的衣服丢到了池边草地上,然后飞快地转过了身。

耳听得哗啦啦的出水声,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她在穿衣服了。

朱聿恒盯着面前的矮树,竭力收敛心神。

却听后面的阿南搞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郁闷道:“阿言,来帮我一下。”

他转过身,一看见她的模样,顿时身体又是一僵。

她背对着他站着,夏日小衫面料轻薄,又在水中打湿了,她的背笼罩着日光与波光,仿佛只蒙了一层水雾。

他素来知道她身段柔韧修长,却不知道她的腰那么细,腿那么长,在湿衣和日光的勾勒下,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胸口有股灼热的血一下就冲上了脑门,他第一时间移开自己的目光,尽量悠长地深吸进一口气,又尽量平静地吐出,勉强抑制自己的失态。

而她却毫无自觉,指指自己背上松脱后又缠成一团的布头:“你替我系紧吧。我的手受过伤,这东西在后背绞成一团了,我实在抬不起手,够不着也解不开。”

朱聿恒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我给你拿件外袍,你直接罩住。”

“那可不行,那不是要被人发现我是女的了。”阿南苦恼地圈臂抱住自己,这个时候真恨不得自己胸小一点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你就当自己还在冒充太监嘛,反正……”

反正她之前被他骗了,还牵过他、抱过他呢。

朱聿恒抿紧双唇,慢慢走过来,将那些缠住的布条解开,虚按在她的后背上,替她将乱缠的死结打开。

而她抬手将自己湿湿的头发抓起,免得被他束在衣带中。被她刻意染黑的肤色已经有些变淡,蜜色的肌肤上尤带水珠,修长脖颈上一缕未被拢住的发丝蜿蜒地贴在皮肤上,暧昧地钻入衣领之中,令他心口有种难抑的冲动,很想伸手顺着衣领滑进去,帮她将这绺发丝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