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认识了?”见顾念沉默不语,陆溪手持玉扇,雍容雅步的又朝前跨了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想到这人心机深沉,脑回路比蜘蛛网还曲折难料,甚至还在书房底下长期囚禁了一位很可能是自己老乡的人,顾念心里就忍不住的阵阵发凉。他用尽全身的控制力,才强撑住自己没有倒退两步,否则气势上就先输了。

“当然不是,当日在小世子生辰宴上一见,陆家公子惊才绝艳,让顾某记忆犹新。只是今日见你已在镇南军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顾念暗暗试探了一句。

他跟陆溪的正面接触只有一次,就是当年叶九思生日的时候。因为知道对方是个腹黑难缠的,他怕被卷进去,也下意识的在各种场合回避着接触,尽可能的躲得远远的。

“不过称呼而已,陆侍郎也好,陆子清也好,随顾司直喜欢,我听他们不是也还遵循旧例,叫你顾司直么?”

顾念又沉默了,那是萧云铠他们叫习惯了没改而已。

“还是说,你跟随年深多年,仍旧是个司直?”

顾念:……

这是嘲讽他‘工作’六七年,归来仍是素人吗?

“陆侍郎找我有事?”顾念此刻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审时度势,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虽然传闻中说陆溪身体不好,据说也不会武,但顾念知道,以他的性格,既然敢到镇西军大帐来,肯定有所倚仗。

想到这里,他愈发不想与对方纠缠,虽然他很想从陆溪那边知道很多事情的答案,但现在明显不是什么好的时机。毕竟他是真的不会武,此刻敌暗我明,形式不定,贸然莽上去的话,太容易吃亏。

陆溪却完全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不紧不慢地用扇子轻轻敲在左手的掌心,“也没什么,就是几年前曾经听闻顾司直已经是渝关城一城之主,不知如今为何又在筵席上屈居末位?是年深重武轻文,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关你X事!顾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同样以问题‘回赠’,“那陆侍郎投奔镇南军不知道是因为周侯重文,还是临安的前途更为广阔?”

试探的时候最忌讳顺着对方的思路,被对方‘牵’着走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泄露消息。

“顾司直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以你的才华,屈居镇西军末位未免可惜了。” 陆溪摆出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走到顾念近前,他身上那股龙脑香的味道隐隐飘了过来。

“如今镇西军拿下都城,又灭了镇东军,天下大局已定,难道还有比镇西军更好的去处么?”顾念明知故问,不动声色的横跨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火光跳跃,在陆溪的俊脸上描摹出飘忽不定的暗影,带着些许耐人寻味之意,“顾司直以为,拿下都城,灭了镇东军,就能名正言顺地执掌天下了?”

大亁七成以上的地盘都在镇西军手里了,还不算执掌天下?顾念怔了怔,一时没有想明白陆溪这句话的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真是怀才不遇,顾司直倒不如来临安,我愿意向镇南侯举荐,保证给你安排个满意的位置,无论你想要多少钱,侯爷都出得起。”

这个提议若是在七年前刚到长安的时候,顾念可能还会心动,毕竟当初临安也是他避祸乱世的目标取向之一,但此时此刻,却半分吸引力都没有,“谢过陆侍郎美意,顾某生来懒散,只想着吃喝玩乐,轻松度日,如今能在镇西军混个位置就已十分满意。”

顾念朝陆溪拱了拱手,转身要走,陆溪却跨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念眉心微皱,“陆侍郎这是何意?”

“吃喝玩乐?”陆溪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听到的顾司直似乎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顾念在心里盘算了一遍,陆溪在北地获取信息的渠道,至少有孙狱丞,平州府驻军,以及崇澜这三处。但他们当初也防范得很紧,除了最初孙狱丞意外被带进飞来谷,知道年深还活着的事情,以及飞来谷这个‘基地’,后来应该也探听不到什么太有价值的消息。

夜风簌簌,吹落来片片柳絮,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了陆溪的扇柄上, “传闻中的顾司直,博闻强识,聪慧绝顶,每每都会与墨家家主联手,作出许多惊世骇俗的物件,刚才席宴间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念后颈一寒,想起孙狱丞当初带兵强闯飞来谷想要抓他和墨青的情形。陆溪该不会暗中在周围埋伏了什么高手,想要把他带回去研究什么东西吧?

“说到底,还是我眼拙了,”陆溪轻轻叹了口气,作出遗憾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吹落扇子上的那片柳絮,“当初在长安城不识珠玉,错过了顾司直。”

错过?顾念的身体僵了僵,拿不准他到底在说哪件事,但愈发有种强烈的危机意识,陆溪话里话外透出的都是不想放他走的意味。

他扫向四周,希望遇到两个出来如厕的‘自己人’,偏偏这会儿周围半个人都没有。

“顾将军还在等我回去敬酒,如果迟了的话,他待会儿肯定要找我算账,陆侍郎若是没有其它事的话,咱们不如先回去?”顾念暗暗示意陆溪有人在等自己,如果发现他不见了,肯定要出来寻找。

“唉,”陆溪轻轻叹了口气,星子般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诡秘难辨之色,“顾司直不妨先想想该如何算我们之间的帐吧?”

我跟你有什么帐?顾念觉得莫名其妙,要算账也是年深找你算吧?而后蓦地想起孙狱丞和崇澜,他是指孙狱丞的死,还是自己破坏了鹤圣人在北地的布局之事,亦或是在说他们扣下了他手下四器之一的崇澜?

等等,四器之中的彝器是死在金屋山那座大墓里的,他该不会把这笔账也往他的头上算吧?

越想‘帐’越多,顾念的额间隐隐冒出了冷汗。

陆溪微微一笑,‘唰’地打开了手上的那把白玉折扇。

眨眼之间,周围便冒出了四个浑身上下裹得一团严实的黑衣人。

果然埋伏了人手!顾念喉间微颤,死死捏紧了腰间的锦袋。他身上能防身的武器,只有一把短刀和那支暴雨梨花笔。

虽然针尖上都淬了麻药,但是以暴雨梨花笔的射程和角度而言,待会儿这四个人扑上来的时候,恐怕只能搞定两个人。

想脱身的话,就得博一下,趁着那两个人倒下的时候突破包围圈,然后拼命冲向大帐的方向,顾念心念电转,飞快地思考着逃跑的办法。

陆溪勾了勾手,那四个人立刻悄无声息地朝顾念围拢过来,收紧了包围圈。

顾念后退两步,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几息之后,猛然转身,朝着堵在前面的那两个黑衣人打开了暴雨梨花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