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二】改口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梅莞娘果然挨着阿宝坐下, 直到此时,她那继母和她的丫头,也没来找她。

继母在人群中交际, 丫头不知跑到哪儿玩耍躲懒去了。

阿宝悄声吩咐立春:“你回去, 叫她们几个把梅姑娘的衣裳洗干净,烘干了。”预备了要用饭, 这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

这会儿洗了烘干熨平, 只要吃饭之前让她换上, 她那继母也就不知道她掉下水了。

立春也压低了声音:“已经在洗了, 少夫人放心。”出了这样的事,赶紧抹平了才好, 婆子冲地,丫头们搬上盆花,水阁石栏边已然瞧不出有人落过水的痕迹。

梅莞娘一直听着,像只小兔子似的偎在阿宝身边。

阿宝实在是没忍住, 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双丫髻:“放心, 等衣裳干了,让戥子带你去换过,你继母不会知道的。”

梅莞娘点点头,阿宝看她这样, 抓了把糖果塞到她手里:“吃罢。”

阿宝给她, 她便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吃起来。

宴上的夫人们见阿宝回来了,就问:“方才是哪一家的丫头落了水?怎么竟劳动裴少夫人下去救。”

阿宝笑了:“是园子里的小丫头。”

她这话一出,方才在梅莞娘身边玩闹的几个女孩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知道惹了祸, 正绷着精神怕挨骂呢。

听裴少夫人说是小丫头落水, 都替梅莞娘遮掩。

九、十来岁的女孩子已经知道事了,晓得到别家作客落水,说出去不好听。梅莞娘家里如何,也有几个人知道,她们少一事,她便少一事。

人人不声张。

那些夫人们便道:“还当是哪家的姑娘,只是小丫头,怎么这样顽皮?竟劳动了你下去救。”

阿宝笑了:“小丫头受了惊,吩咐她下去歇着了,倒是梅家的姑娘,正站在水边上,叫水溅了一身,还受了惊吓。”

连为何换衣,都替梅莞娘想到了。

梅莞娘恨不得将头挨在阿宝身上,直到这会儿她继母才听见动静:“是我家莞娘?”一看继女的衣裳确实换过,又见她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心中不禁起疑,难道是莞娘落了水?

方才外头乱哄哄的,她听着几句,但没听真切。

阿宝搂住梅莞娘的肩,冲着梅夫人微笑:“是我的不是,已经罚过那小丫头了,惊着了令千金,真是对不住。”

梅夫人连连摆手:“这岂是少夫人的错,必是莞娘贪看新鲜,离水太近,这才被溅着了。”说着看了继女一眼。

这一眼明明含笑,但梅莞娘的犹如惊弓之鸟,被梅夫人目光一扫,身子就轻颤一下。

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小姑娘被阿宝按住,心里顿觉得安稳,这才不抖了。

阿宝脸上不露,心里却直皱眉。

现在她可算明白,梅莞娘这样的家世出身,为什么会给人当继室。

梅夫人眼睛左右一瞧,该跟着继女的丫头一个都不见,竟还是裴少夫人身边的丫环在替梅莞娘端茶递点心。

她深觉丢了脸面,虽是自己给继女指派的丫头,素日也知道她们怠慢了继女,但这会儿心里怪的却是梅莞娘不会教导下人。

她眼神一变,梅莞娘就连呼吸都轻了。

阿宝心底微叹,抚了抚她的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了替她掩饰落水一事,实在不能再多做些什么。

叫出个说书的女先儿:“先听两段书,等点起灯来,咱们再隔水听戏。”

请个女先生说书还没什么,弹琴唱曲儿也没什么,没想到裴家竟还请了戏班子唱堂会!

裴三夫人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别人问她,她只是摇头:“我哪儿知道,都是她们小辈安排的,都有儿媳妇了,这操心的事儿自然是儿媳妇办。”

听完书,水边架起灯架来,隔水看着对面的女戏们舞袖动剑。

阿宝先是望着戏台出神,等武戏一开,她胸中那一丝郁气便全散了。

看得兴致勃勃,她还从来没有在自个家里看过戏呢!不过方寸大的地方,那武旦既能耍刀,又能踢枪。

旁的夫人们看着,都无甚兴致,只有她,眼睛跟着花枪转。

眼见那武旦将花枪踢了七八个来回,阿宝差点按捺不住,想像原来在街口看戏那样,叫一声“好”!

梅莞娘摸摸她的手,阿宝低头看她:“怎么?”

小女孩摇摇头,她怕阿宝嚷出来,看夫人姐姐脸上动声动色,分明就是想嚷嚷。

这武戏自然是阿宝点的,她点的时候裴珠便道:“只怕夫人们不喜欢。”就只点了这一折。

等到戏台上换文戏,阿宝就走了神,她目光环顾四周,心里还在想梅莞娘的事。

心里那点疙瘩,她早就抛开了,梅莞娘要嫁谁,根本不由她自己作主。

觉着她十分可怜,问她:“要不要吃八宝酪?”

梅莞娘不敢点头,阿宝干脆吩咐:“去厨房要两盅来,她陪着我吃。”

八宝酪做起来十分费功夫,还是她娘亲在时,她曾吃过。等继母进门,这东西连要都不敢跟厨房要了。

梅莞娘吃得十分珍惜,对阿宝依依不舍,等戏散了,她就要走了。

“夫人姐姐,你下回办宴,还请我母亲么?”问完,她又低头,今天出了这桩事,再有宴会,母亲也不会带她了。

阿宝就要跟着裴三夫人去省亲,但听见这么问,还是点头:“只要办宴,我就请你。”

梅莞娘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可离“莞”字,也还差得远。

等宴席散去,裴珠已经累得眯起眼睛来,裴三夫人嗅了好几回鼻烟。

“我这身子,是不如年轻的时候,支撑不住了。”

阿宝亲自送许夫人和红姨,没想到红姨与许夫人竟对了脾气。一个是口齿拙,一个是一口闷,两人都不爱听虚话,也都不爱交际,后来干脆挨着座。

红姨还道:“与许夫人说定了,一道去礼佛。”

等人都散了,戥子提着灯跟在阿宝身边,一路走一路唏嘘,方才梅家姑娘那眼神,跟被扔到外头的小猫儿似的。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梅夫人看她那样子,像要活吃了她似的。”当官人家的女儿了,没了娘竟过这种日子。

连个丫头也敢慢怠她,出了事好久,那丫头才不知道从哪里玩耍回来。

“我看那梅夫人脸上挂不住,那个丫头要被打发走。”明明是瞪丫头,还顺带着刮了继女一眼。

阿宝坐到妆镜前洗脸,拆头发,听戥子念念叨叨。

思来想去,还是吩咐戥子:“挑一对花簪,再挑两匹衣料送去,就说是给莞娘压压惊的。”

戥子应一声:“那选个什么样的?”

“样子精巧些,也别太贵重的。”太贵重的金簪,她也不敢收。把这个送去,家里的礼数就算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