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过一个讶然愣神的工夫,那车马已消失了踪影,再回首,那鬼兄亦已走回了城中。

没成想这伥鬼的原貌竟是如此的恶心可怖……秦念久略略有些倒胃口,正欲转头与谈风月感慨上一二,却听“啪”的一声,三九匆匆从符中钻了出来。

“这个香味!”三九激动地扯住了他鬼君的衣袖,“我闻到过!”

在符中憋得狠了,不等两个大人开口追问,他便竹筒倒豆子似地将话都吐了出来,“先前我大闹‘运通’的时候——就是害我的那帮拐子!那个姓李的身上就沾着这股味儿,虽然淡,但绝对错不了!”

“……运通?”秦念久看向了谈风月,“我们之前偷听时,那姓李的是不是刚从什么地方送货回来?”

谈风月记性颇佳,无需思索便答了上来,“皇都。”

皇都!

脑中迷雾一刹被拨散不少,秦念久下意识地一拽谈风月,急急道:“这不都对上了?宫不妄无意间说过,这些琉璃是送予贵人们用的,车马上的人穿着不俗,送来的货物也样样皆是上品——”

若这车马是自皇都而来,又往皇都去的,似是最有可能。

如此说来,许是那蓝衣师兄的幕后之人就藏身在皇都之中了?

三九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摇头晃脑地直乐,无比兴奋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皇都了?我还没见过皇城是个什么模样呢,好不好看、大不大啊?”

谈风月可无心将这异事一管到底,没正面回应他的话,只道:“先回去与宫不妄交差再说。”

此番探查,不可谓全无收获。

漆黑门洞之中,功臣三九一马当先,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头,谈秦二人紧随其后,皆是心事重重。

秦念久是在思索他还有敛骨这重要紧事在身,若是宫不妄小姐脾气一犯,非要托他们立即去皇都探查,不知中间可否分出时间去一探——他身上的怨煞之气已被镇弱了不少,再小心着别入梦,该还能拖上不少时日——亦是待敛完骨再去?……

谈风月则是心知这阴魂无论如何都不会放着这事不管,正想着该怎么游说他先去敛骨,将魔气一事解决了才好。

如此心思各异地踏入了城中,早已等得不耐的宫不妄便迎了上来,“怎么还回来迟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等谈秦二人答话,三九就抢着开了口,冲她咧嘴笑道:“算没辜负城主期望,还真有发现!”

怕他一溜嘴,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秦念久忙把他一按,拖回了自己身边,才与宫不妄道:“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顿了顿,小心地撇开了伥鬼与蓝衣师兄的部分没说,“只是知道了那车马大概是从皇都而来的。若要再往深里寻,怕是——”

“要去皇都了”五个字还未说出口,宫不妄秀眉一蹙,打断了他,“皇都?”

出乎秦念久意料地,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使性子要求他们立即去探,再开口时反而重点全跑偏了,“你们该不会想要离开青远去探查吧?”

这问的是什么话,秦念久一懵,“啊?”

宫不妄初发现自己患有忘症时,确实很是怅惘了那么一阵,可这都已过了十日,再怅惘也早冷静了下来,心觉这忘症又于她无甚大碍——这近六十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么,如今青远安稳,众鬼和乐,还有这二人在城中与她为伴,日日陪她谈天说地……

万不愿轻易放他们离开青远的,她蹙眉未展,望着秦念久道:“你们留在城中,大不了再多试几次那入梦之法,不也可以寻得多些线索么?”

还提入梦呢,一想到深魇他就心发慌。秦念久不禁讷讷,“……上次便是在梦中出了差池……”

经他一提醒,宫不妄也记起了他那怨煞之气是怎么外泄扰人的,红唇一抿,稍顿了顿,片刻后一甩红袖,“那便不查了!有忘症又如何——”

好家伙,为了留他们,居然连忘症都不想查了……不是,忘症先搁在一旁,她话里话外怎么尽显不愿让他们离开之意呢?秦念久无奈地打断了她,“姑娘莫不是忘了,我还得去死地敛骨,否则怨煞之气异化,可是要危及青远的。”

若怨煞之气成了魔气,届时别说是青远,这方圆百里的土地怕是都难守……

宫不妄闻言一怔。这事儿先前便听他提过,此时一心急,倒是把这点忘了。

谈风月适时半带私心地淡淡道:“他早前算出死地在至南处,皇都亦在南方,回程时捎带一查也可。”

宫不妄原就意乱,听他说话更是心烦,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仍是不语。

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地道:“青远为重。如此,你们快去快回——明日就出发,回程也别耽搁去探查了,不就是个忘症么……”

早日回到青远来才是正经。

要说这宫不妄,心急起来比谁都急,时间一定就定在了明日。秦念久颇觉好笑地应了下来,她便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宫不妄抱着满肚子气回了不妄阁,谈秦二人亦带着三九回了院中。一进屋,三九便往桌上一趴,扯着嗓子哀叫了起来,“呜——皇都——呜——”

秦念久不堪其扰,抬手敲他,“给谁报丧呢。”

三九唉哟一声,捂着头闷闷道:“当真不去了啊?呜……都不知道皇都好不好玩……应该有很多达官贵人吧?我都没见识过……”

谈风月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书案,“你鬼君都还没说话呢,你就急着哭。”

看着吧,这阴魂绝不会放着此事不管。如此想着,他抿了抿唇,将近来画的纸符都收拢了起来。

果不其然,只听秦念久悠悠道:“回程路上确实可以去一探——”

闻言,三九立即起身欲做欢呼状,却忽见一只符纸折成的纸鹤自谈风月袖中飞了出来,于空中扑扇着双翅,划出道道细小的淡蓝光痕。

不等他好奇地伸手去摘,秦念久一把将他揽了回来,听叶尽逐那大喇叭一样的声音从中传出,“——有人吗?二位?听得到吗?——”

其中叠着叶云停的声音,“二位仙友——”

秦念久揽住了三九的动作,却忘了捂他的嘴,三九满脸震惊地看着那能说话的纸鹤,想也没想地脱口道:“谁在说话呀?”

纸鹤那头顿时一阵沉默,“……”

片刻,叶尽逐大惊失色的声音传来,“他们怎么还有孩子?!”

“……”赶在他们误解更深之前,秦念久亡羊补牢地捂住了三九的嘴,对那纸鹤道:“误会,误会,两位请讲。”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半晌后叶云停清了清嗓子,“不知二位现下有没有空闲……”

话未说完,叶尽逐便将话抢了过来,“哎呀,你这样说要说到几时去,我来我来!咳,二位仙友现在有空没有?我们这边遇着了点事,有点棘手……不是说我们处理不来啊,只是可能你们会更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