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云清辞脸颊红红,被背出酒楼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陛下遣散了后宫,还把宫妃都打了一顿,现在那些世家都吓死了。”

“难道又是云君后……”

“还云君后呢,他如今正跟陛下闹和离呢,哪有功夫管这个。”

“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缠着陛下不放么?”

“前段时间侯府杀舅你们不知道?咱们陛下现在像是变了个人,君后可能是被吓到了……”

声音压低,云清辞也出了楼,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困。”

“这一路你干什么了还好意思困。”

“吃饱了所以困……”云清辞哼唧,惹来几声嘲笑。

等上了马车,二哥爹爹排排坐,云清辞直接往他们膝上一躺,在马车的颠簸中迷瞪了过去。

回到相府才算长了脚,自己乖乖站起来,东摇西摆地往里走。

一进门,丁管家便立刻跑了上来,轻声在云相耳边说了什么,云清辞借着酒劲儿被扶进了自己的小院,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晚上,没做梦,醒来的时候有点头疼。

银喜上前来给他拿帕子擦了脸,小声提醒:“相爷在外头。”

云清辞不想动:“在外头干什么,屋里暖和,让他进来。”

银喜出去把云相请了进来,老父亲一进门就道:“刚才看你睡得熟,就没打扰你。”

“怎么啦?”

“刚才韩尚书来找,问我宫妃被责打遣还之事,听说你备了厚礼去看她们?”

“……他的女人他打的,跟我什么关系我要去看她们。”

云相叹了口气,道:“那看来是陛下的意思了,只是把这个功劳算在了你头上。”

云清辞翻了个白眼:“他什么人啊,我黏着他的时候他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不理他了,他倒是为我名声忙活起来了。”

“如今城中也有些传言,都说陛下变了个人,把你都给吓着了……这可倒好,之前说你跋扈的那些人口风全变了,成了有人造谣,故意坏你名声。”

云清辞有些郁闷:“我以前也没那么坏。”

“爹当然信你了。”云相道:“我来跟你说这些,是想问你怎么看,陛下如今,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名声都不要了,岂能放你和离?”

云清辞想了一会儿,道:“底下人这么议论,就不能抓起来打一顿?”

“这背后明显有推手,若是陛下有意如此,自然不会多管。”

“都怪先帝,弄的什么言论自由,议论我也就算了,连皇上都不放过。”

云相笑了起来:“先帝心胸宽广,此前也不是没人说过他的不是,可政绩在那儿搁着,久而久之,说的自然也就不说了。”

“李瀛也有政绩,那他应该也不怕有人说吧?”

“这一点倒是不怕,爹担心的是你,现在还有人拿你刚成亲时经常出宫布粥的善事说道,你这两年,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吧?”

“没有,但以前做过也是做过啊。”

“他若将你捧得过高,你可就下不来了。”

云清辞低下了头,闷了片刻,道:“其实做君后也挺好的,他现在那么听话,我趁机给哥哥们谋几个高职……哎呀。”

云相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这样的想法可不能有,德不配位,是要遭报应的。”

“您怎么这么古板啊,哥哥们又不是没有能力,四哥哥在城中卫每天给百姓抓鸡找狗,有意思么?”

“他觉得挺有意思啊,而且很多民家姑娘都喜欢他,上赶着给他送吃的,虽然只是个小队长,可跟张家比,人缘好太多了。”

“您拿四哥哥跟败类比什么啊。”

“我是说你看他们张家势力那么大,陛下说杀不也还是杀了,其实啊,在这个朝廷里,处在什么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真的在做事,做人,最重要的还是问心无愧。”

这是开始说教了,云清辞听的还挺津津有味,顺着道:“那他不肯和离,爹爹我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呀?”

“爹当然是希望你能坚持的,他若真心为你,当会放手。”

云清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但想到李瀛当时割伤自己的那个劲儿,又觉得有点麻烦。

接下来有几日,他没有见过李瀛,只是有时半夜醒来,会在屋内嗅到熟悉的味道。还

有梦回之时,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地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从梦里回到了过去,因为他时常会听到李瀛躺在那个双人棺里,跟自己说话。

有些是重生后的李瀛已经跟他说过的,诸如大哥的事、跟相府合谋演戏之事、还有杀掉所有宫妃之事。

也有李瀛没有说过的,比如云清辞死后,他过继了李恒为子,再比如群臣有逼他纳妃的,被他拒绝了。

他静静躺在棺材里,问云清辞:“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坚持不纳妃,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抬起手腕遮住眼睛,泪痕从眼角滚落,滑入灰白长发:“对不起,阿辞,我没有保护好你。”

云清辞觉得他很烦,他一点都不想在梦里再梦到李瀛了,有一回他在李瀛过来的时候躲了起来,但没蹲多久,又没憋住去听李瀛在跟自己嘀咕什么。

然后这一次,他看到李瀛在提灯经过细沙蛇堆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条手指粗细、浑身透明的蛇吐着红色的信子朝他靠了过去。

云清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跑了过去,提醒他:“李瀛,有蛇!”

李瀛没有听到他的话,但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条与其他小蛇体积完全不同的大蛇。

他一如既往地将琉璃灯放在石棺前,然后拉起了袖口。

这是云清辞第一次看到他的手臂。

上方布满了疤痕,有一道一道的刀伤,还有很明显的大面积疤痕。那条素来抱着他的小臂,比以前细瘦了很多,就像是被削去皮肉的萝卜,明显少了好多块。

李瀛在那条蛇面前,蹲下来,然后拿刀,割下了一块皮肉。

他的神情很平静,静到让云清辞毛骨悚然。

他浑身僵硬,看到他熟练地投喂了那条透明蛇,然后取过纱布缠好手臂,沉默地爬进了棺材内。

云清辞看着那条蛇,眼神变得十分阴森可怖。

这是什么东西,李瀛在搞什么鬼。

他走向了那条蛇,后者终于吃饱喝足,慢条斯理地钻进了平台下,隐去了踪影。

云清辞又一次走近了棺材,盯着里面闭目养神的男人。

“李瀛,你在干什么?”

“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我都死了,一个死掉的人,是不会再给你任何回应的了。”

“你赶紧滚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帝,不要搞这些邪魔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