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3页)

她有坚持原则的一切勇气,决心尽自己的本分;但是她也有许多年轻人的天然感情,因此毫不奇怪,她在自我约束方面作出了那一切正直的决定之后,又拿起埃德蒙那张刚开了个头的字条,像得到了意外的宝物一样,带着最温柔的感情念了这几个字:“我最亲爱的芬妮,请你恕我冒昧,务必接受……”然后把它与金链子一起,作为最珍贵的礼物,锁到了盒子中。这是他给她的唯一的一封有些像信的东西;也许她不会再接到第二封了;她要再接到这种内容这么令她高兴、文笔这么符合要求的信,已不可能了。从最杰出的作者笔下,也不会出现比这两行更宝贵的语言,最热情的传记作者也不能为他的研究找到更完美的表达方式。一个女人在爱情上的热烈程度,不是传记作家所能想象的。对于她,笔迹本身便是一种福音,不论它传达的可能是什么。埃德蒙那些最平常的笔迹,永远不是其他任何人精雕细琢的字句所能比拟的!这件样品尽管是在匆忙之中写成,却毫无缺点;那开头的四个字,它的排列方式,便能给人一种幸福的感受:“我最亲爱的芬妮”,她对着这几个字可以百看不厌。

她在靠理智和软弱这种愉快的组合,调整了思想,安定了情绪之后,终于可以按时下楼,到伯特伦夫人身边去重新从事日常的工作,奉行平时的礼节,不致暴露精神沮丧的任何痕迹。

充满希望和欢乐的星期四到了,它一开始便显得对芬妮特别亲切,比那些任性的、不可约束的日子自愿提供的更多,因为早餐后不久,一张十分友好的字条,便从克劳福德先生处送到了威廉这里,字条上说,他临时有事,明天必须前往伦敦小住几天,他不得不想得到一个旅伴;因此如果可能,希望威廉下个决心,比原定时间提早半天离开曼斯菲尔德,他可以在车上给他留个座位。克劳福德先生的叔父习惯在晚上用正餐,他准备在晚餐前抵达伦敦,并邀请威廉与他一起在那位海军将领家用膳。对威廉本人说来,这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建议,他喜欢乘坐四匹马拉的旅行驿车,又有这么一个谈笑风生的朋友同行;他把这比作向首都发送的特快邮件,并且按照他的想象,说这种旅行既有趣又体面,简直好极了。芬妮从不同的动机出发,也非常满意,因为原计划是威廉在明天晚上从北安普敦搭邮车去伦敦,这样,他得不到一个小时的休息,便得赶紧坐进朴次茅斯的长途马车;尽管克劳福德先生的这个提议,会使她与威廉的做伴减少好几个小时,但他在旅途中可以不必那么疲劳这一个理由,已足以抵消她的其他考虑。托马斯爵士根据另一个理由,也赞成这么办。他的甥儿有机会结识克劳福德海军上将,对他的前途大有帮助。他相信,这位海军将领会喜欢他。总而言之,那是一张受到普遍欢迎的字条。芬妮为这事足足高兴了半个上午;当然,高兴的原因也在于那个写字条的人,眼看就要走了。

至于舞会,尽管它已近在眼前,她却忐忑不安,忧心忡忡,不能在期待中感受到她应该感受到的一半乐趣,虽然许多心情比她轻松、盼望着这同一个晚会的小姐,都认为她必然非常愉快,它对她们无所谓,对她却那么新鲜,那么重要,她应该特别高兴才是。在接到邀请的人中,只有一半知道普莱斯小姐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可算是晚会的女王。那么谁能比普莱斯小姐更快活呢?但是普莱斯小姐没有这方面的修养,不懂得“初次露面”是怎么回事;要是她知道,这次舞会一般说是为她举办的,她必须在众目睽睽下出现在那里,那么她会感到很不舒服,比现在更加担心,老是怕做错什么,怕有人瞧她。只要看的人不多,又不致跳得太疲倦,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和舞伴,可以让她跳上半个晚上,只要能够与埃德蒙跳几回舞,又不致与克劳福德先生跳太多的舞,只要能看到威廉跳得很愉快,只要能够与诺里斯太太避不见面,这就满足了她对舞会的全部要求,就让她得到了最大的欢乐。她最美好的希望只是这些,然而它们不是总能如愿以偿的。在漫长的上午,她主要是与两位姨母在一起,心情大多处在不太乐观的思想的影响下。威廉决心要在这最后一天玩个痛快,出外打鹬鸟去了;埃德蒙,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已去了牧师府;她只得独自待在这里,忍受诺里斯太太的折磨,这位姨妈今天脾气特别坏,因为女管家要自作主张安排晚餐,但是女管家可以避开她,她却不能。芬妮给弄得筋疲力尽,终于觉得一切都不顺心,舞会也一无是处;到了打发她去换衣服时,她懒洋洋地走回自己屋里,一点兴致也没有,似乎她命中注定是不会快活的。

她慢吞吞地走上楼梯,想起了昨天的情形;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她从牧师府回来,发现埃德蒙在东屋中。“要是今天我也发现他在那里!”她对自己说,沉浸在幻想中。

“芬妮,”一个声音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她吃了一惊,抬起了头,在她刚到达的走廊对面看到了埃德蒙,他正站在另一楼梯顶上。他走到她面前,说道:“你的脸色显得很累,很疲倦,芬妮。你散步走得太远了。”

“不,我根本没有出去。”

“那么你的疲倦来自屋里,这更坏。你还是到外面走走好。”

芬妮不喜欢抱怨,觉得还是不回答最省事。虽然他像平时一样亲切地望着她,她相信,他不久就不会再想到她的脸色了。他的情绪也不好,可能遇到了什么与她无关的不称心的事。他们一起走上楼梯,他们的屋子都在上面这一层。

“我刚从格兰特博士家来,”埃德蒙随即说。“你猜得到我去的目的,芬妮。”他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这使她只能想到了一个目的,她觉得厌烦,不想开口。“我想约克劳福德小姐跳开头两次舞,”他接着解释道,于是芬妮恢复了精神;她觉得他好像在等她说话,便含含糊糊地讲了句什么,似乎在问结果如何。

“是的,”他答道,“她同意了,但是(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她说,这是她最后一次与我跳舞。她是认真讲的。我想,我希望,我也相信,她不是认真的,但我还是不愿听到它。她说,她从来不跟教士跳舞,今后也不会。为我自己着想,我宁可不再有舞会——我不是指这个星期,也不是指今天。明天我就离开家了。”

芬妮努力想讲些什么,说道:“我很遗憾发生了这种让你不愉快的事。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快活的日子。姨父的意思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