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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热烈欢迎各位参观新酒店,并参加明晚的鸡尾酒会。六点二十分将有一辆车从这里出发,并在八点半返回,各位也可沿沙滩步行,只需十分钟。希望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期待明天与各位再会。”

客人们把萨瓦斯和阿芙洛狄忒围在中间问这问那。这两位优雅的主人带着笑容回答了每一个问题。他们自然希望一些常客能成为新酒店的忠实顾客。但有一点他们没有明说:并非这里所有的客人都住得起新酒店。只有非常富有的人才能承担得起盛夏时节日出酒店的房费。

大约过了十分钟,阿芙洛狄忒扫了一眼马科斯,做了一个召唤的手势。这似乎很专横,一点也不温柔,可他不能不理她,毕竟她是老板娘。

他走了过去,阿芙洛狄忒从人群中走出来和他说话。他们直视着彼此。大厅里太吵了,阿芙洛狄忒只能前倾身体,以确保他能听见她说话。她身上的香水味和气息中的甜苦艾酒味向他扑来。虽然她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衬托出她高贵的气质,可他还是觉得这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很倒胃口。

“马科斯,”她说,“大家明天都想去夜总会看看。你能百分百保证一切都在六点半前准备完毕吗?”

“我们将尽全力,帕帕科斯塔夫人,不过您知道,夜总会后天才能开业。”

他的回答彬彬有礼,一如她的回答:

“我当然可以理解,马科斯。不过我们需要宣传。即便客人继续住在这家酒店,我们也希望他们能够去日出酒店那边娱乐。”

她转身走开了。

他们之间总是弥漫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气氛,而在这种气氛下,则是深深的不信任。阿芙洛狄忒觉得这个无处不在的人是个威胁。她经常不自觉地注意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因他那张俊脸上的瑕疵泛起一阵满足。

虽然地位明显不同,可阿芙洛狄忒还是认为马科斯的存在是对她的挑战。他们小心翼翼地应付彼此,阿芙洛狄忒时常盼着他在工作中有所疏漏,这样她就可以去找萨瓦斯告上一状。她没有抓到马科斯以阴险手段暗害她的证据,可她一直在找。

她很气愤马科斯居然有如此大的自由,可以在日出酒店夜总会做主,甚至可以为夜总会取名。在新酒店里,阿芙洛狄忒唯一没有参与的便是夜总会。这一点令她大为光火。她搞不懂,为什么她丈夫把持着方方面面,却给了这个人这么多权力。她尤其不喜欢夜总会的名字:月光。

“真是可笑,”她向萨瓦斯抱怨,“那儿可是酒店里永远见不到月光的地方!”

“可是,亲爱的,那里只会在月亮散发光芒时营业。这才是这个名字的由来。” 

阿芙洛狄忒并没有妥协,她一定要狠狠批评一番。

“大部分人都不理解这名字是什么意思,毕竟是法语。”

那时他们正坐在夜晚海边的一个咖啡馆里。

“为什么不叫‘满月’?”阿芙洛狄忒看了一眼天空,建议道。

“你瞧,阿芙洛狄忒,”萨瓦斯努力保持着耐心,“这两个词完全不是一个意思,马科斯选的‘月光’更合适。”

“马科斯!我们为什么非得……”

每当她的丈夫以马科斯为先,阿芙洛狄忒就忍不住发火。

夜总会叫什么名字对萨瓦斯来说并不重要,他妻子对马科斯的满口批评却很烦人。他希望阿芙洛狄忒高兴,可他也不愿意得罪那个人,毕竟要靠他给酒店赚大钱。

撇开名字不谈,阿芙洛狄忒还特别不喜欢夜总会的风格。

“和酒店的其他部分一点也不搭调,”她继续对着萨瓦斯发牢骚,“你为什么要由着他这么做?”

“那里本来就应该有独特的氛围,阿芙洛狄忒。那里就应该特殊才对。”

阿芙洛狄忒并不认同酒店中这个小小的空间属于夜晚的这一定位。他们专门把夜总会设计得不见阳光,踩在地板上如同置身空中。月光夜总会的目标顾客是那些喜欢黑夜多过白天,喜欢威士忌多过水,享受深夜交谈和雪茄的人。

“我讨厌那里的深紫色……”

阿芙洛狄忒只是在白天去检查过夜总会。一点没错,那个地方在条形照明灯的照射下显得阴暗朦胧,可在低瓦数的柔和灯光下,便极具魅惑。带黄金边的灯罩,厚厚的淡紫色地毯,低矮的黑色桌子,中间一个小小的舞台。侧面的吧台里琳琅满目地摆了许多苏格兰和爱尔兰威士忌。虽然这里可以容纳一百五十人,却仍感觉十分私密。

阿芙洛狄忒为酒店的其余部分选择了装饰,可夜总会设计的细枝末节,她完全不能插手。萨瓦斯全权委托给马科斯,并且不允许他妻子改变一丝一毫。

在紧锣密鼓准备酒店开业的那些疯狂日子里,夜总会门上的招牌已经安装完毕,就连吧台正面都用螺钿镶嵌了夜总会的名字,阿芙洛狄忒输了。她知道,已是定局,改变只能是徒劳,可虽然如此,她还是对马科斯的胜利心怀怨念。

马科斯对萨瓦斯的信守诺言高兴不已。他知道,不管阿芙洛狄忒怎么想,他都不仅仅是在为萨瓦斯打杂。他早已成了萨瓦斯的左膀右臂。

他真希望,在日出酒店开业那天老板娘少跟着老板。他发现,在她眼中,萨瓦斯是她的私有财产。他感觉妻子们就是这样,总认为她们的男人只属于她们。

他很奇怪为什么老板娘会在酒店里工作。他的母亲在阿芙洛狄忒这个年纪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只在房子和他们的果园附近活动,最远就是去村子里的市场。即便是现在,她每年也只离开法马古斯塔的家一次,去尼科西亚。其余时间她都在打理家务、修整花园,做葡萄杏仁糖或哈罗米芝士,要不就是编织花边。马科斯知道,时代变了,女孩子们,包括他妹妹在内,穿的衣服不一样了,想法不同,说的话也变了。尽管如此,阿芙洛狄忒出现在他的工作场所仍让他觉得麻烦,他对她十分谨慎,而且礼貌得有些夸张。

有件事他很肯定:她插手不了夜总会。那里完全由他做主。萨瓦斯想要吸引那些在摩纳哥、巴黎和拉斯维加斯对卡巴莱表演有兴趣的超级富豪。他告诉马科斯,只要表演和音乐出彩,夜总会赚的钱能超过住宿和餐饮的总和。这个夜总会和塞浦路斯的其他夜总会都不一样,每周开业六天,从夜里十一点到次日凌晨四点。

八点整,马科斯和萨瓦斯、阿芙洛狄忒道别,送他们离开。他还要过七八个小时才能回家。钢琴师继续演奏。他知道一些重要的顾客将留下来享受良辰美景,直至午夜过后。有些人会在晚饭后回到露台上享受温暖的夜晚。男人们(偶尔也会有单身女客)坐在吧椅上,和他聊生意、政治和一些较为隐私的事情。马科斯坐在吧台后面,回答得体,随着人们情绪的变动适时调整酒瓶里的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