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费尔哈特的电力爱情 咱们离开这里吧(第2/3页)

尽管明明知道不对,然而让我感觉最痛苦的,还是琢磨“萨米哈现在是不是和麦夫鲁特单独待在店里?”。这个错误的想法总是占据着我的脑海,因为熟知贝伊奥卢传言的苏莱曼告诉维蒂哈,费尔哈特夜里很晚回家,就像电影里饱受爱情之苦的男人那样还总喝得酩酊大醉。

费尔哈特:金鸟笼般带镜子的老旧电梯停了下来。一切就像在久远的过去,犹如梦境般久远,但爱情总让人感觉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对于被我断电的人家,我不按门铃,更喜欢像老电影里那些夺人性命的枪手那样,咚咚地敲门。

用人开了门。她说,夫人的女儿在发烧(这是最普遍的谎言),她过一会儿就出来。我坐到用人请我坐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海峡风景。我以为在灵魂里突然感到的深切幸福来自这流动、伤感的景致,而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犹如一道亮光,走进了房间:她身着一条黑色牛仔裤,一件白衬衫。

“公务员先生,看门人·埃尔江说您要见我。”她说。

“我们已经不是公务员了。”我说。

“您不是电力公司的吗?”

“夫人,电力公司早已私有化了……”

“我知道……”

“我们也不想这样的……”我艰难地说道,“但我断了您的电。您有没支付的账单。”

“真主保佑您。您别难过,这不是您的错。不管老板是国家,还是私企,你们都只是执行命令的仆人。”

对这阴毒,然而千真万确的话,我哑口无言。因为我坠入了情网,同时想到自己坠入了情网。我鼓足勇气,“很遗憾,我封了下面的电表……”我说了谎,“如果知道您女儿病了,我决不会断您的电。”

“怎么办呢,断都断了,公务员先生……”她说,就像土耳其电影里的女法官,一脸不妥协的严肃表情,“别为难,您做了该做的事情。”

瞬时我们都沉默了。坐电梯上来时,我想到了一些以为会听到的话,可她一句也没说,我也想不起任何之前准备好的回答。我看了看表。“十天的长假,将在二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公务员先生,”她执意说道,“很遗憾,我一生从没有行过贿,也从不宽容行贿的人。我活着要为我的女儿做榜样。”

“但是夫人,”我说,“被你们嘲笑的公务员,也是有尊严的,你们明白这点很重要。”

我径直朝大门走去,因为知道我爱上的女人决不会说“请您等一下”,我十分恼火。

她朝我走了两步。我感觉一切都可能发生在我们之间。而事实上,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这是一场毫无可能的爱情。

然而让爱情存活的正是它的不可能。

“公务员先生,您看这些人,”她指着窗外的城市说,“让这一千万人聚集在伊斯坦布尔的东西是生计、利益、账单和利息,这点您比我更清楚。但只有一样东西支撑着这茫茫人海中的人们,那就是爱。”

不等我回答,她就转身走开了。在老旧的公寓楼里,禁止小贩和收费员乘坐古董电梯下楼。我一路沉思走下楼梯。

我走到憋闷的地下室,来到走廊的尽头。我伸手到被我断了电的电表,准备封印。但我能干的手指却做了完全相反的动作,它们瞬间把切断的电线紧紧地接上了。于是,11单元的电表重新开始嗒嗒地转起来。

“大哥,你给他们通了电太好了。”看门人·埃尔江说。

“为什么?”

“夫人的先生叙尔梅内人·萨米在贝伊奥卢是个很有影响的人,所有地方都有他的熟人……他们会难为你的。这些黑海人全都是黑社会的人。”

“那她当然也没有什么生病的女儿,对吧?”

“什么女儿,大哥……他们还没结婚呢……这个叙尔梅内人在村里还有一个老婆,还有比夫人年长的几个儿子。他的儿子们也知道夫人,但都不吱声。”

拉伊哈:一天晚上,两个女儿、我,还有她们的萨米哈姨妈吃完饭看电视时,费尔哈特回来了,看见我们大家他很高兴。“真了不起,你的女儿们每个月都在明显地快速长大。法特玛,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他说。当我说:“啊呀,孩子们,太晚了,咱们回家吧。”“等等拉伊哈,再坐一会儿。”他说:“麦夫鲁特会在店里待到很晚,兴许会有一两个醉鬼去买钵扎。”

我不喜欢他当着我女儿的面调侃麦夫鲁特。“你说得对,费尔哈特,”我说,“我们的生计成了别人的娱乐。快点孩子们,咱们回家。”

我们到家晚了,麦夫鲁特很生气。“严禁孩子们去独立大街。”他说,“晚上天一黑你也不要上街。”

“女儿们在她们的姨妈家吃肉丸、羊排、烤鸡,你知道吗?”我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其实我害怕麦夫鲁特发火,本不会说这种话的,但真主让我一吐为快。

麦夫鲁特生气了,三天没和我说话。晚上我也没和女儿们去她们的萨米哈姨妈家,待在家里。嫉妒的时候,我绣在布上的不是杂志上剪下的小鸟,而是我念信背出来的眼睛。它们是只需一眼就能俘获人心的无情的邪恶之眼,还有强盗般拦路抢劫的眼睛。眼睛就像悬挂在树上的一颗颗硕果,而嫉妒的小鸟在其间飞行。我在树枝上绣了水仙花那样向内旋转的黑眼睛。在一幅大被面上,我绣了一棵传说中的树,树上每片叶子的后面都开着上百朵花,每朵花都是一颗辟邪的眼睛。我在我的心灵绿叶之间开辟出无数道路。我设计了像太阳的眼睛:在一卷卷布匹上,我绣了像箭一样从每根睫毛射出的黑色光芒,它们摇曳着穿过无花果卷曲树枝的轨迹。但所有这一切都没能平息我的愤怒!

“萨米哈,麦夫鲁特不让我们去你们家……麦夫鲁特看店的时候,你来我们家吧。”一天晚上我说。

于是,我的妹妹晚上拿着一包包肉丸和肉末薄饼,开始来我们家了。一段时间后,这次我又开始想,萨米哈来不仅仅是要看我的两个女儿,还有麦夫鲁特。

费尔哈特:走上街,我感觉自信受到重创。二十分钟里,我不仅坠入了情网,还被人骗了。我后悔没切断夫人家的电。尽管看门人这么称呼她,但其实她并不使用账单上写着的塞尔维罕这个名字。

我经常幻想塞尔维罕落入了黑社会背景的一个流氓地痞手里。我要保护她。像苏莱曼那样的人,若要坠入情网,首先要在《周日杂志》的淫秽专栏里看见那个女人的图片,然后动用财力和她睡上一两次。像麦夫鲁特那样的人,则无需认识女孩,但需要梦幻般地看上那么一眼。而像我这样的人,若要爱上一个女人,需要觉得在和她下一盘人生的象棋。开局我草率了。但我要给塞尔维罕设个局,我将猎取她。我认识一个在会计和登记部门上班、嗜好喝酒聊天的有经验的大哥,在他的帮助下,我开始去看最新的收据、银行缴费单和档案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