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第2/5页)

男人都有征服欲。在瑞枝看来,高林既不是露骨的野心家,和那些学究也有所不同。高林是一个教养良好、擅长交际,将建筑师这个职业所需的世俗和精明充分融于一体的男人。若非如此怎么会成为红人之一呢。

高林说曾经是赞助商妻子的身份不是自己追求瑞枝的理由。当时的瑞枝并不是一种高不可及的存在,只是那个时候的瑞枝对高林来说绝非心仪的对象。高林和郡司几乎同岁,在社会上是互相尊重的朋友。经常一起喝酒,一起去海外旅行。往坏的方向想的话,对高林拥有的学历和知识,郡司应该是很憧憬的。然而从资金的出处来看,两个人的上下关系很明确。后来郡司失去一切时,他的律师也说:“结果拥有美好记忆的,不是只有那个建筑师吗?”

然而,与此同时谁敢确定高林一定没有怀着扭曲的心理?他真的和郡司建立了友情吗?总之,郡司曾经的妻子,现在已触手可及。作为男人想要伸手试试也很正常。

虽然季节还稍有点早,瑞枝还是穿了件麻混的米黄色连衣裙,是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的作品,并不是那么昂贵。对着镜子一看,自己的身体还保持着很好的曲线。如果是中年女性,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不能穿不合身的衣服。

本来还想系一条薄围巾,又觉得有点庸俗,就只带了一副小宝石的耳环。

瑞枝从过去就对珠宝完全不感兴趣。结婚前两个人一起去欧洲旅行的时候,郡司马上就注意到恋人的爱好。

“是呢,以你的年龄如果身上钻石闪闪发光,反而会显老。”郡司为此还稍稍有些遗憾。后来和他离婚时,瑞枝的姐姐一边整理着几乎都必须处理掉的数量庞大的衣服,一边叹息着说:“既然能买这么多的衣服,为什么不买宝石呢?10套阿玛尼也能买一颗好的钻石了。”确实除了梵克雅宝的婚戒,瑞枝再没有别的珠宝。和中国香港人结婚的姐姐惋惜地说,这种时候明明宝石才是女人的财富。但是瑞枝反而觉得很轻松。

衣服无论多么昂贵,一旦穿过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旧布,可能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扔掉,但是宝石的光泽无论何时都不会消失,当时的瑞枝就像有洁癖一样,最介意被别人说成“让别人买宝石的女人”。

今天戴的这对耳环,是最近在青山的专卖店买的。身上没有任何过去丈夫给买的东西,让瑞枝感到骄傲,自然就意志昂扬。

脑中突然又响起高林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与之前判若两人。”这话里充满对瑞枝人生的肯定,是对不执着于宝石、扔掉过去所有衣服的瑞枝的高度赞美。

瑞枝走进等候的咖啡馆。高林坐在里面的双人座位上,正在写着什么。像是察觉到瑞枝的接近,高林抬起头来满脸喜悦。40多岁男人羞涩的脸很是耐人寻味。

“写什么呢?”瑞枝故意问,一坐下就伸手去拿笔记本。之所以会有如此不礼貌的行为,明显是想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涂鸦本。总随身带着,随时记录想到的东西。”

瑞枝本以为上面只会有建筑物的草图,没想到建筑旁边也有人脸的素描。到处写满了像是诗句一样的东西。

“之前邮件上发给我的诗,也是写在这里的吗?”

“但是发给你那样的东西,我真的很后悔。”

这一刻,两个人才开始正视对方,之前都只顾着看桌子上的小型素描本了。高林和往常一样穿着变领衬衣,发型好像稍微有些变化。

“就像是上高中的男生写的东西吧。”

“但是高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

“那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那是一种让瑞枝忍不住想要躲避的视线。

“你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以我的年龄被这么评价的话,可能有一半是在说我愚蠢吧。”

“没有……”

到这里会话就中断了。瑞枝喝了口送来的冰咖啡,本想解释一下浪漫的定义,但随即发现这是非常困难的。发送那样的邮件本身就是一种浪漫,可还是很忌惮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会让人感觉收到信的自己非常陶醉。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步行往青山墓地走。途中瑞枝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之前有家卖鱼子酱的店,还记得吗?应该是10多年前开业的。只卖香槟、鱼子酱和熏鲑鱼。我参加了开业派对所以记得很清楚。为客人开了无数瓶香槟,也提供了大量的鱼子酱,阔绰得让大家都感觉不安。果不其然……”瑞枝忍不住笑了,“对不起。规矩是不说过去的事情对吧。”

“那是京都规则。”

“东京规则呢?”

“如果是过去快乐的事情,说说也无妨。”

最近这附近广阔的空地很显眼。有很多土地都是把之前的建筑拆毁之后不知该如何处理。在原来是加油站的空地往左拐,就看见了灯光。写着意大利语的节电霓虹灯闪烁着光芒。

“就是这家店。抱歉让你走了一段。”

这是一家只有五张桌子的小店。一位很利落的40多岁女人负责领座。看起来不像是很昂贵的店,旁边是四位白领。她们桌子上摆着红酒,脸上都露出女性AA制聚餐时独有的放松愉快的表情。

“这里的料理是套餐,选择主菜就好。”高林指着菜单说。

“最近东京这样的店越来越多了。因为没有单点,材料的损耗减少,价格就更加实惠。泡沫经济之后法国料理店大量倒闭,主要就是因为在食材上消耗了大量成本。如果是法国料理的单点,无论客人是否会点到,都必须要随时准备鹅肝、松露、做甜点的奶酪等食材,但是,空运的鹅肝等食材很快就会变质,所以大家才不得不这么做。”“你很了解啊。”

“那当然,参与设计的大楼建成之初,餐馆店铺入驻得很多。所以听说了不少事情。”

两个人看菜单的时候,侍立在墙边的女侍者走过来介绍说:“今天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鲈鱼。”

“那么我就要鲈鱼的套餐吧。”

“我选肉。我特别喜欢这里的炖肝。”

穿着黑色包身连衣裙、有几分像是教会学校女教师的侍者微笑着听完,说了句“知道了”就退下去了。

“里面正在做菜的主厨,应该是刚才那位女士的儿子。她还有一个儿子做侍酒师,很快就该过来了。”

“还真的都是由家人在经营的店啊。”

“但是这家店真的很好吃。据说是为了实现从法国学习回来的儿子的梦想,合一家之力开了这家店。”

瑞枝大吃一惊——瑞枝伸出左手正要找寻放在地板上的手包,在白色蕾丝桌布下,手却被高林牢牢地握住了。